十五

刘子豪在网上下载了一份“海拉细胞使用申请表”。一九五一年二月，美国黑人海里埃塔·拉克丝被诊断出患有宫颈癌晚期。她接受了肿瘤切除手术，但八个月后，她还是死了。著名癌症研究专家乔治·盖研究了拉克丝子宫内的癌变细胞。他惊讶地发现，这正是他花了近三十年时间寻找的东西。大部分的癌细胞在实验室环境下很快就死亡了，少量存活下来的也不会繁殖。然而，海拉细胞截然不同。它是人类发现的第一个可以无限制分裂的细胞株，第一个可以繁衍出无数个子细胞的“细胞之母”，第一个可以永远不会死亡的细胞。乔治用“海拉”—由拉克丝的名和姓的首字母组成的词，来命名这组细胞。如今，已经没有办法知道今天究竟活着多少个“海拉细胞”。一名科学家估算说，如果可以把所有的海拉细胞堆起来的话，它们可能重达五千万吨。另一名科学家估计，如果将所有的海拉细胞从头到尾排列起来，它们可以绕地球至少三圈。只要是做过肿瘤研究、生物实验，或者养过细胞的科研人员，大都接触过海拉细胞。它被复制、销售、购买、打包、运往世界各地的实验室。海拉细胞帮助科学家实现了人类科学史上一些最重要的医学突破：化学疗法、克隆、基因组、人工授精，等等。数万篇基于海拉细胞的论文得到发表，更有近十个诺贝尔奖是针对海拉细胞的研究。所有活着的人或多或少都受益于海拉细胞，而他们对此毫不知情。无数科学家正在继续使用海拉细胞以期攻克前人未攻克的难题，如癌症、艾滋病、辐射伤害、毒性问题，等等。谁会知道，海拉细胞还隐藏着人类长寿的秘密？刘子豪在申请人一栏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何亚博知道了，现在我也知道了。希望我比何亚博幸运，他这样想到。在填写用途一栏时，他犹豫了一下。对于“彭祖手术”普及之后的社会，何亚博有一个可怕的预想：富人活一千二百岁，而穷人只能活一百二十岁，富人牢牢地控制着穷人的一切。那样一个未来，比地狱还可怕，甚至可能导致全人类的灭绝。可事实真的会这样吗？两天前，刘子豪向《城市日报》的指定账号转了五十五万元，并通过报社告知捐款者：黑娃儿治疗无效，已经去世，所有捐款退回。后来，有捐款者建议：所有捐款根据捐款者的意愿，愿意退的退，不愿意退的可以成立一个慈善基金，用以资助像黑娃儿这样不幸的孩子。听到这个消息时，刘子豪心中一热，感觉消失已久的良心又回到自己的身上。这种感觉很好，他深信，这一次自己没有做错。刘子豪凝神在用途栏填下了“长寿”两个字。未来会如何，是蟠桃，还是癌症，等我把它创造出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