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去拜访她,对她那个小小的房间也愈发熟悉。她总像照顾老友一般热情而友好,这让我十分愉快,因为我知道我们还会继续见面。在心底有了这个认知之后,我就很少再问及她的预言,甚至连自己的未来也不甚关心—不管怎样,我都是可以再见到她的,不是吗?她独自生活—如今我已经可以确定这一点—并且把自己照顾得有点糟糕。有一个周末,我帮助她把房间整理得更舒适了一些,她高兴地接受了,并且做了一份大餐作为回报。我心满意足地吃着自己最爱的食物—咖喱鸡肉、西兰花炒豆子,以及喷香的白米饭,然后捧起她为我煮的茶,靠在沙发上。她坐在我身边,像一只猫一般把头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的错误就在于,我以为这是一个暗示。在我作出任何举动之前,她就已经躲开了。她略带惊恐地看着我,说:“为什么?”当然,她是不可能问“你要做什么”这样愚蠢的问题的。我说:“我以为你愿意同我在一起。”“不!”她先是坚决地拒绝,让我的心一下子缩紧了,然后才又说,“我是说,我当然愿意和你一起,但不是你想的那样!”“为什么?”我们好像总是在互相问这个问题。“因为我们不会在一起,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瞪大眼睛,混乱地对我说道,忽而又停下来,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能,我们不能。”我感到一阵恼火:“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她看着我:“艾德……”然后,却没有下文了。“为什么不能?”我追问道。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坐在沙发上,说道:“因为……我无法记住过去。你难道不明白吗,对我来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啊。”—永远的第一次见面!我突然觉得不安起来。她的眼睛里流淌着一种我不熟悉的光芒—陌生。果然,下一秒钟她皱起眉毛,质问我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神情,就像当年她质问马克一样。“我来找你……”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心底极为恐慌。“你来找我做什么?”她警惕地说。“聊天,喝杯茶。”“那么,你以后不会再来了。”她坚定地说道。在那之后,有很多次我试图再联系她,但都没有成功。她消失了,电话、邮件都联系不上,连微博也停止了更新。我去她住的地方,却只得到房屋正在出租的消息。这让我怅然若失。我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有那么多的问题要问她,但正如她说的那样,似乎每一个问题都有一个可预知的答案。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在同她对话,但其实,我只是在同自己对话。这样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混乱不堪。我去问主编是否知道她在哪里,但他却沉默不语,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最终我只得回到校园,去找马克教授。他听了我的描述,对我说道:“告诉我,林,你问了你自己什么问题?又得到什么答案?”“我只是想知道她在哪里。”我有些烦躁地回答道。“如果你不能回答我的问题,那么我也帮不了你。”他一脸遗憾地说道。这应该是我和他之间第一次的非正式争吵。他总是很照顾我,尽管我成绩不出众,论文也写得颇为糟糕,而他却是这个学科里最热门的导师之一。“林,每个人的未来都在自己的心里。”他说,“我很抱歉你失去了她。”失去?我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需要她,我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件事情,这个想法日复一日在我脑子里转,已经让我到了崩溃的边缘。我需要她,我要见到她,我必须得见到她……我突然觉得有些头晕,马克已经先一步扶住我:“我想你需要帮助,林。”“我必须得见到她……”我说。他扶我到一旁的躺椅上坐下:“你需要休息。”他的话仿佛有魔力,让我昏昏欲睡。他又重复道:“你需要睡觉。”我合上眼睛,坠入梦乡。在梦里,我在无边无际的镜子迷宫里寻找她,到处都是我的倒影,却看不到我需要的那个人。我想要问她……“什么?”这个声音让我猛然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还在马克的办公室里,她就坐在我面前,又长大了几岁,是个成熟漂亮的女人了。“你要问我什么?”她又重复了一遍。马克不在。我环顾四周,立刻发现了这一点。她怎么会在这儿?“马克在哪里?他让你来的?”我问。“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她看着我,像以前一样温柔地说,“艾德,你怎么了?我一直以为你生活得很好。”“我很好。”我恶声恶气地说,“在你出现之前—在你离开我之前,我一直都很好。”“我以为你不需要我了。”她说着,垂下眼睛。“我需要你。”我说,“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她泪盈盈地看向我:“我也是。”“和我在一起,好吗?”我软弱地哀求道。“不。”她说。“为什么?”她摇摇头:“不,艾德,我虽然忘记了过去,可我始终都记得一件事情。”“是什么?”“你会知道的。”“见鬼,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坚定地拒绝我?我要你现在亲口告诉我!”“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她说着,把手指向马克的书桌,“答案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