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前还是万里晴空。乌云从山间压下来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们完了。这只是一次小得不能再小的争吵,我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林可的眉梢微微**了一下,但我明白她生气了。于是我去给她倒了一杯蜂蜜水,放在茶几上,代表我无声的歉意。这杯水却被X喝了。我痛恨争吵。所以当林可的手指快要戳到我脸上的时候,我转身离开了那座小木屋。北大西洋的海风迎面卷过来,让我感到一种彻骨的冷,直到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留给她的背影意味着什么。X追到车里,试图解释他不是有意的,我只对他说了两个字:“上车。”离开A镇的公路只有一条,那里几乎可以算是世界的尽头。转过三座山之后,雨点忽而模糊了挡风玻璃,于是我终于看到了我们的结局—完了,全完了。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就像是气球,刚开始只是瘪瘪的一小团,我们轮番往里面吹气,小心翼翼用手捏死了出口,不能容许一点空气漏出去,它越涨越大,越来越满,直到有一天,哪怕一个最轻微的碰触,都会让它轰然破碎。然后一切过往都消散无踪,一切付出都了无意义。“……你得慢一点,我是说真的……”X的声音透着紧张,他一手抓着安全带,一手握着车门上方的把手,整个人像一只绷紧的虾。我和林可在斯塔姆松的青年旅社遇到了他,一个大概六十岁的中国老头,操着流利的英语,正在找人搭车去下一站。但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我就知道他会跟我们同行。X,他自我介绍说,仿佛他是数学方程里一个待解开的谜题。好像的确得慢一点。我看了看仪表盘,指针指向每小时一百六十公里。这是山路,我的左手边是山,右手边是海。慢一点—我深深吸气,然后放松了脚尖。但随着空气从我口中呼出,骤然放松的还有我的手指。车子晃动了一下,当我想要再次掌控它时,一切都太晚了。从山间落下的一颗尖利的石块扎破了左前轮胎,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这辆租来的福特车先是向左撞上岩壁,然后方向又调转一百八十度,掀翻了路旁用于标识边界的反光杆,一路颠簸着滚下山崖。碧蓝的大海冲进我的视野里,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感觉到恐惧,只是突然彻底地忘记了自己的存在,纯然惊奇于周遭发生的一切。我想我的头被撞破了,但我并不觉得疼,只觉得脸上有一片湿湿黏黏的东西。原来我的血是冷的—这就是我脑海中的最后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