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与斯里坎君和我一同去往绯红的探鼠,是我登记在案的个人宠物,同行外星物种登记号为tt-3064812。这只探鼠是家母生前留给我的遗物,我将它带在身边,一为保护自身安全,二为怀念家人。和其他的成年探鼠一样,tt拥有探知四周陌生生物体征的本能,并且会在足够靠近时发出警告的叫声。它的上一次体检和保养是半年前,健康状况没有任何问题,宠物医院体检报告仍有保留。我很喜爱这只宠物探鼠,有时候也会为它录制视频放到网络上,作为养鼠生活的部分记录,这类影像十分受小型外星宠物的爱好者们喜爱。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探鼠语,但抚养tt多年下来,我已经对它有了足够充分的了解,原本我是这样认为的。这份盲目的代价,我已经体会到了。从工程学校毕业后至今四年,我一直在蓝海牛号就职,转正后职位为驾驶员。每标准年,随船出航三趟,每趟来回两到四个月不等,这一次航行计划60天,实际用了103天。最初工地上发生的设备故障,我只是略有听说,并不太清楚,只知道有什么坏了。蓝海牛号因此在钻掘尚未完成时离开工作区,去了原先计划所没有的地方购置用具,结果在去程的路上,又遇到了坏的天气,冒险穿过了一阵百毫米级的中速陨石雨。虽然大船的主体并没有损伤,但即使在肉眼看来,护盾的完整程度也已经远低于安全规范,显然不能继续使用了。施工问题之后接连又碰上恶劣天气,我原先只以为自己难以想象如此重大事故的连续发生,只是因为资历尚浅的关系,但之后听无论谁都说,这样不幸的事件实在是少见的。船长和几位组长在不同场合的争吵,那几日大家都看在眼里。蓝海牛号如果在进港时没有一面完整的盾,将会面临罚款和行船执照扣押的可能,这是船长不能接受的。水冰制成的临时护盾也许能起到短时保护作用,却无法通过港口检查,只要穿过人类居住地的大气,冰就会变成水蒸气了。即使能坦然面对交通法规的惩罚,工期的延长也已经使备用水储量变得危险,不能像平日使用时那样奢侈了。因为这些原因,用生活物资造临时盾的建议在短暂的讨论热度冷却后,很快就没有人再提了。几天之后驾驶组接到的工作内容,是从当时所在的乡下商船出发,再次临时偏离航线六百二十个单位,到最近的红巨星星系去,元素光谱显示那里至少有一颗行星硅质丰富。直到之后返回大路连上网络,我们才知道那里叫绯红。那颗行星给我留下的印象,并不像它的名字这样美丽。因为工区之外全都是陌生的航路,所以前辈的驾驶员们没有给我安排路途上的工作,他们轮班,我只用坐在副驾观看学习。所幸是这样的安排,否则若是我开船遇见陨石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对照星空寻找方向这样原始的行为,只有在没有网络的地方搜寻低辐射陌生星体时才会被用上。绯红是小而黯淡的恒星系,唯一的固体行星离恒星又太近,所以搜索一开始有过一阵困难。前辈们从仓库灰尘里所找到的钛芯信号增强器,在探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行星表面驾驶比星际驾驶简单一些,小体量分离舱驾驶又比大的蓝海牛号驾驶简单一些,我因为在驾驶组工龄最小的缘故,被分配了下降至绯红表面、协助寻找护盾制作材料的工作。带tt而不是陌生的公用探鼠一起下去,也是在这个时候决定的。在许多人类眼中,探鼠是工具型生物,它们会被驯服并带离原住星系,原本就是太阳系人为了在这样突发的、去往陌生区域的状况中,能够预先获得靠近外星生物时的警告讯号。碳基生物的五感能接收信息的范围常常很狭窄,习惯于搭建单一物种社群的太阳系人尤其如此。就像日常生活在行星表面的人每日出门只会带一盒食物一样,在原计划60天的工作开始前,我预先为tt准备了65天的食物和睡草。矿上工程进展的不顺利,与意外事故的发生,使得最终回来的日期显然将比计划推迟许多,公示牌上原本应该立即修改调整的新日程也迟迟没有公布。即使再怎么节省,我也得做好使用公用鼠粮的打算了。几年如一日的食谱突然改变,可能会令这种敏锐的小动物难以接受,所以我向厨房要了一些探鼠的粮食与睡草后—虽然这么说很不好意思,但公粮的质量光是看上去就很差—以每日渐变的比例混合好提供给tt。改变食谱之后不久,tt的身体状况出现了变化,它开始在轻度亢奋与萎靡不振之间切换状态,若是要形容,感觉有些像太阳系人躁郁症之类的社会疾病。我放心不下,去询问了提供粮食的同事,他们才告诉我,这种大量批发的船用的鼠粮与睡草没有品质上的考虑。用来预警外星人存在的工程用探鼠,是一种体表感知器官功能纤细发达,但有智力缺陷的生物。船员们不在意它们的心情好坏。因此在远离家乡星系的不良生活环境下,公用探鼠的精神与身体都比作为宠物鼠的同类要差很多。于是又为了对抗这种情况,让探鼠们能保持探测状态,跟随船员行走在外星球表面时能及时预警陌生生物,那些鼠粮中有微量神经促进药剂加入。从出生一直食用无添加鼠粮、在吸音阻光达到9成以上的高级睡草中休息,这样长大的tt来不及适应突如其来的变化,精神开始变差。但人类的食物,探鼠是绝不吃的,所以没有别的选择。而愚钝的我居然没有把这些与它之后的奇怪表现联系起来。是事后回忆起来才想到的。蓝海牛号距离临时目的地的红巨星系5单位时,我与大多数船员一样,正在按照标准时间作息睡觉,tt在盒子里发出的声音叫醒了我。从吃公用鼠粮之后这样突然叫唤的现象时不时就会发生,所以我并没有感到异常。下床在tt的睡草盒中添加了一把高级货之后,我继续休息到早晨,直到大船停在绯红星的卡门线上,tt才重新从小窝里被我拎出来,与外面的声光接触。从那个时刻开始,到我们开大船离开绯红红巨星系之前,它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进入绯红行星大气的第一次经历,与网上流传的,斯里坎君在接受拘留前所说的话都一致。第二次下降的时间要短得多,我们没有再做更多探索,直接去了前一日最后标记的地方。我在斯里坎君的指示下,悬停在一片插了信号针的小岛上方,像从完整的西瓜上挖切一块三角出来那样,斜切岩石岛面。足够熔铸护盾的那么大一块石头切下来之后,下方的岛屿开始地震。悬停拖慢了我们的警觉,等发现小岛在晃动时,四周的岩浆已经出现了如同风卷海浪般的动**,大气的温度也一浪一浪地扑向分离舱。我和斯里坎君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有两件事情肯定是紧急的:第一件是立即上升分离舱,第二件是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带上几乎快挖出来的石头一起走。以损坏一根分离舱工具肢为代价,我抓起几乎切断的石头,强行从岛面上撬下来带走了。升空时我们看见了不可思议的景象:附近所有的小岛都在岩浆中沉浮,而且它们边缘水位—岩浆位?—的变化方式并不完全一致。我们以为那是解释不了的地质现象,斯里坎君懂得很多关于材料的事情,他说这可能与绯红的星球内应力有关。直到蓝海牛回到太阳系之后,我才知道,那些岛屿居然是绯红的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