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章梓轩携带了一份厚厚的材料,到达路景腾所在的第三预研所。他把最主要的内容标识出来,告诉老路:“就是这个,概括下来很简单,就是把虚拟现实技术应用于飞机设计。”老路大略浏览了一遍材料,章梓轩拿来的材料上有某家企业的注册商标。大体上是讲的虚拟现实技术的最新进展,依靠更多的传感器,能够达到更加真实的虚拟现实效果。老路提出质疑:“虚拟现实我早就听说过,但怎么应用于飞行器设计?”材料里面有最早的虚拟现实设备,就是一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头盔,戴在头上,可以通过隔绝人的视觉和听觉,通过显示的信息达到欺骗人大脑的目的,最早应用于军事训练。等到二○一四年时,虚拟现实技术突然开始商业化,最终成为了占有很大娱乐市场份额的新型娱乐技术。但虚拟现实技术并没有达到人们幻想的高度,并没有能够让人的大脑意识深潜,在虚拟世界完成更加复杂的事情。章梓轩拿出其中几页:“其实这个技术本身还远远没达到心理预期,但在其他方面已经应用了,比如说用于拆卸炸弹、探索海底的小型机器人,很多都应用了虚拟现实。操作者只需要远远地遥控,就能身临其境地进行探索。你知道现在飞机设计无法革新的原因在哪里吗?”老路摇摇头。章梓轩拿出一架飞机模型:“从三代喷气式飞机开始,我们或者国外的飞机缺乏革命性的创新。我从大学开始就想为什么无法革新。飞机首先需要人驾驶,然后要有发动机,再然后需要有机翼和武器系统。里面最麻烦的就是人,既要维持人的生存,又要保证人的活动空间。如果不需要载人,整个布局会发生革命性变化,但我们之前做不到。不过,可以把人这方面深化发展一下。”他在纸上画了起来,简笔画体现多年的美术功底:“我们的驾驶员一般都是坐着,需要头盔和活动空间,需要考虑仪表和方向杆。实际上,这很麻烦也浪费空间。但如果采用虚拟现实技术,我们让人躺下来,仅仅需要一套服装和生命维护装置,通过传感器采集外界信息,让人在虚拟空间驾驶飞机。这样就可以节省很多的空间,改变飞机整体布局。你看这个!”老路发现画浪纹线部分提到了某个研究所的最新进展,他们研究出能够部分识别人类脑电波信号的传感装置。这项技术也许不成熟,但确实是一个机会。他抬起头,竖起大拇指:“你是比我厉害!怎么想到的?”章梓轩递出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孙清然的名字。他说:“我一直在考虑怎么改进驾驶室,然后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高达。而这家伙毕业后捣腾虚拟现实头盔去了,一不小心发了财。昨天遇到他,一拍即合。那个研究所和他的公司有关系,是他介绍给我的。”“高!你有没有把这事儿报上去呢?”自信的发起者摇了摇头:“还没有,我还在想怎么解决虚拟技术中信息传输的延迟问题。我想先找人给点意见,然后联名报上去,立项可是大事情,来签个名。”路景腾郑重地署上了大名,盖上了个人的签章。下一个问题就是去参加婚礼的准备。因为恰好最近很多人请年假,本来各个研究所就处在暂时休息的状态。老路的请假很快也被批准。他们两个合计了一会儿,还是买了最便宜的K字头硬座票,从兰州坐火车到北京。李张达当初也是彩虹设计局的,还曾经和路景腾一起参加过航天科工杯。但是,他选择留在北京的研究所工作,过了一段时间跳槽去了民企。从大学单身四年到终于结婚,他应该经历了很多很多。在北京结婚的成本有多高?老路和老章心照不宣,都有种穷人进京找亲戚的感觉。就是在他们上学的时候,在北京结婚起码也得有个一两百万元,起码房子的首付得付,而地段稍微好点儿的房子都得六七万元每平方米。再加上北京户口什么的,很多同学最后都被迫结束北漂,回乡找一份稳定工作。下车,李张达开车过来接他们。宝马公司新出的车子,市场价大约六十万元。他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车随着操作在车流中闪转腾挪,穿越座座大楼,超过在大街上奔忙的茫茫人群,如同他多年以来做的一样。“想在大城市待下去,努力早就是基本条件了。”他如此说道,“我都记不得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回想一下跟做梦一样。老章、老路,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这次的彩礼钱我已经帮你们记了。”“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章梓轩说道,“我们特意过来,表达一下心意。”“对啊,对啊。”路景腾连忙附和着,虽然他心里想,如果少给这笔彩礼钱倒也不错。这样,他又能给妻子添置点衣服。“别别!我们那一批好友,还在航空系统内的就你们两个了。不要以为我们真不知道,那地方能给你们多少薪水?完成项目又能有多少奖金?虽然说对比一般人绰绰有余,但老实说,你们如果刚毕业就找个其他的工作,肯定混得比我今天好。”他说到这里,把车停在路边。“人生哪里能有那么多假如。”章梓轩躺在后座上,“你说是不是,老路?”“是啊。”老路点了点头,“如果真要假如,当初报个经管、计算机之类的岂不更好。可是我们不是为了钱,是为了理想啊!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李张达捂住了脸,发出轻微的喘息声。他使劲揉眼睛,仿佛要揉出那颗飞进眼睛的沙子。但实际上并没有那颗沙子,横亘在他心里的是其他更加复杂的东西。“对不起。”他说。“你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老路问道。“真的对不起。”他继续说。老章拦住老路:“你别说话。”他趴在驾驶位轻声地哭泣,在这个临近大喜的日子显得异常的悲壮。哭完,他接过路景腾递来的纸,狠狠地擤了鼻涕。做完这些,他如释重负,重新开车上路。到达预定的宾馆,李张达把两个旧友放下,离开了。北京,秋天的风带来了夜间烧烤摊的气味,孤零零的小摊竟然有了一丝萧瑟的气息。无数的人在宽大的街道上来来去去,如同蚂蚁一般忙碌。章梓轩拍了拍路景腾的肩膀:“老路,有的时候你太能戳中泪点了。”“啊?”他揭示了谜底:“有些人选择离开,不是因为不爱,是因为实在没办法吧!能为理想奋斗的人,在他们看来其实更幸福。”路景腾接受了他的说法,带着笑意走向烧烤摊。只是,连笑都带上了苦涩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