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转眼就过。老卢做了很多努力,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告诉政府我的研究成果。结果官员去咨询了地震局,听说了老卢的民科背景,外加我这个幕后研究者的丑料。官员好声好气地说:“我们不能光听一家之言,要找专家团评估。”老卢气得直骂娘,恨不得把八辈子说过的骂人话都说出来。他不知道怎么没听住劝,打电话让公司的人都跟着去站桩闹事。公司员工们稀稀拉拉地排着队,跟着慷慨激昂的老卢喊口号。只能说群演找的实在不够称职,旁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城市新闻的记者赶到了现场;再过了一会儿,警察出动了。这座城市也就那么大,消息随着新闻的播出传遍全城。为了让新闻更有趣味性,记者甚至添油加醋地把老卢的主张描绘了一遍,充满了讽刺的味道,连带着我们也成了笑柄。听说那天最后闹得很不愉快,老卢回来的时候是被警察礼送回来的。他刚回到别墅就操起一根铁棍,狠狠地对着几百万的车砸了下去,还一边“亲切”问候着别人的亲戚。于是,他的努力彻底失败了。我倒觉得这是好事,要是政府信了我这超级不靠谱、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才实现的事情,那岂不是很尴尬?我的生活倒也惬意,该吃吃该玩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做出了成果,还是因为心灰意冷而消沉,老卢也没在意我翘班。我在进行最后的狂欢。如果最后没有地震,老卢会怎么看待让他闹出大笑话的我呢?就在这时,我的父亲给我打了电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第一句就是关心老卢:“你们那老卢上电视了。”“我知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了。夜光灯下,霓虹灯花花绿绿。在这座完全不属于我的城市,我又蹉跎了很多年。下一站在哪里?人生会怎么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听说那东西是你做的?”哎,我爸爸太关心我了,他说不定就连新闻都看绵阳台。此前,我只知道他关注了好几个本市的微信公众号,每天转几条类似天气变化,或者哪里东西不能吃的消息。我能说什么好呢?父亲见我没回答,知道是默认了。他说:“你该回来了。你老板像个疯子。”“我再考虑一下。”我开始拖字诀。“再考虑?对象找了吗?”“没有。”“房子有买吗?”“没有!”“事业有着落吗?你倒是出息了啊,学会合起伙儿来骗老子。上次去那公司,我还以为你做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说这新闻要是传到七大姑八大姨那里,我们家是多大的笑柄啊!”他也爆发了,倾泻话语像连珠炮一样。我的事业没着落!其实这么多年下来,父亲的套路我早就熟悉了,无非是先提问,然后找关键点击破。我沉默了半分钟:“老爸,我知道你爱我。但你知道什么叫自由吗?”语闭,我挂断了电话,把他的电话号码加进了黑名单。起码到审判结束吧,让那千万分之一的侥幸也彻底破灭吧。结果,这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还真让我们撞上了。两三天前,有村民报告了一些异象,监测数据也有一些异常。政府终于引起重视,提高了警报等级。结果当天真的地震,震中位于汶川县境内,初步计算大约6.4级。我对比了结果,其实严格来说,我只预测对了时间,里氏震级和震中和实际偏差很大。政府官员焦头烂额救灾时突然想起了老卢,外加上前段时间他的笑话大半个城市都知道了。他们一对比他说的和实际发生的,发现挺准的嘛!这一消息经过媒体捅出来,一下子乘着地震的消息传遍祖国南北。虽然学术界也有人发声,提醒说可能只是巧合,但这些声音在媒体面前不堪一击。我和老卢瞬间都成了公众人物,只不过他是春风满面,我却是满面愁容,惶惶不可终日。几年前,生物学界某知名人物也一度蹿红学术界,被说成是诺贝尔级别的成果,但后来呢?而我做的这东西,我自己都不相信,结果它居然成功了,真他娘地遇到狗屎运了。什么时候民科也能拯救世界了?那未来满地“诺贝尔哥”到处乱跑,真正的科学又能有几个人相信呢?最让我不快的还是同事们。好多人说大家都是一个实验室的,应该共同署名一下嘛。尤其张老五,他吼得最凶了,要我把他们的著作介绍到主流科研圈。唯独许冶钢这人不悲不喜,依旧在拐角颂念经文,还保持吃斋。“发论文吧,我帮您写,挂我二作三作都可以。”之前接触过的陆副研究员给我发来邮件,甚至表示愿意给我金钱和特聘的机会。我表示再考虑考虑。大华从北京飞来,他说技术团队听说了这件事情,拿出了以前的保密协议。他说现在要赶快一起申请专利保护,这项技术握在手上,别说猪了,就是大象都能被钱吹飞起来。我不记得算法能不能申请专利,反正这东西本来就是他们的。我说等我和老卢商量一下,毕竟他是资助我的人,也算有权利。媒体的邀约更是不计其数,大学的邀请也很多……我只能说,他们难道都忘了几年之前的那件事吗?这时候捧起我,就算是再轻的鸿毛,也会被摔在地上的。不过,比起名利,我最头疼的却是眼前。屏幕上的数据显示,大约一个月后,凉山会地震,里氏震级大约5.7级。当算出这条数据的时候,我想已经有不止我一个人知道了吧。果然晚上六点时,我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央视节目也进行了专家访谈,专家的态度非常暧昧,体现了唯物辩证法的原则,和希拉里回答竞选问题差不多。政府当机立断,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立刻开始制定撤离疏散方案。但是,急不可耐的凉山当地居民抢先一步开始了撤离,听说那天市内到处都在堵车。大家都想自己走,但却谁都走不掉,真是太讽刺了。而我只能祈祷,希望它再次成功,要不然我就成了大笑话。我甚至都想好了,如果这次再成功,我需要主动发声,澄清它其实没那么准确。面对记者们的围攻,我只得暂时离开租住地,搬进了办公的别墅。老卢把他的办公室和大床都让给我,大有一种恨不得把别墅送给我的感觉。而我却只是考虑着该怎么跟老卢坦白,以及告诉大众真相,戳破我无意间创造出来的神话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