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我留学归国,在安全部门工作。除去调查事件的时间,我总是习惯去城市猎人酒吧来一杯伏特加,然后一坐就是小半个晚上。我就像大部分无能改变现状的人一样,一边享受着生活,一边号叫着生活玷污理想和信念。明明只有二十多岁,我却像三十岁的大叔一般,散发出忧郁深沉的腐朽气质,仿佛刚刚做旧出土的仿造文物。虽然也有人很受用这种感觉,比如说她—陈雅丽,和我差不多大的年龄,差不多的留学经历,外加差不多的物质条件,还有差不多的兴趣爱好。不用朋友们反复灌输提醒,我也觉得她绝对足够让我倾尽存款,办一场盛大的结婚典礼,然后拖着疲劳的身体,飞向国外,来个充实而饱含快感的**蜜月,最后拖着各种土特产回国,重新面对油盐酱醋的生活。“喜欢我的礼物吗?”她说。“喜欢。”我想起来她送给我的男士用品三件套,利用品牌的首字母拼成我的英文名Bob。如果不是她自己告诉我谜底,我完全猜不出来。“你在想什么?”她问道,一边抚摸我拿着酒杯的左手。“什么都没想。”她笑着说:“可是你的样子总觉得你什么都在想。”“是吗?”我故作神秘地一笑,“其实我这个人很空的,哪有那么多的思考。”“我懂,我也一样。不过,看起来你工作不顺心。”我喝了一口酒:“你怎么看出来的?”“因为你每次不高兴,都会拿左手拿杯子。李浅渡,搞不好你本来应该是个左撇子。”她和我调笑着,红晕仿佛从她的手上传染过来,爬上了我的脸庞。我笑了笑,把剩下的酒一干而尽,顺便打一个响指,示意酒保再来一杯:“左撇子啊?那种潜质已经是历史了。现在,如你所见,我习惯用右手。”“谁知道呢?历史的真相本来就很难说。”她笑了笑,不再出声,而是俯瞰着整座城市—东南亚共和国河内市的美好夜景。她想知道我的故事,从眼神里面我看得出来。我仔细斟酌了一下措辞:“我真的是一名猎人。”“有人狩猎财,有人狩猎色,有人狩猎权势,有人狩猎名字,还有人狩猎真相,你狩猎什么?”她微微笑。我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反正是种很让人矛盾的东西,我想还是不告诉你细节为好。你还记得那个老人吗?”她缩回了手,鲜艳的红唇和淡淡的粉底掩盖住了苍白。看来,即便是过了再久,那样的记忆在她心中依旧没有褪色。她突然站了起来,仿佛要对整个城市来一个拥抱。她说:“这该死的下雨天。”说完这些,她有些兴趣索然,自顾自地喝起了果酒。“抱歉。”我淡淡道,但并不放在心上,“你说说看你的工作吧,最近研究进行得如何?”“不怎么样。”她侧过脸,露出精致的妆容,“之前打算去参加一个国际会议,但想想还是算了。研究我们这行的,好多成果都是不会公布出来的。比起这个,最近最火的话题你知道吗?”“什么话题?”我顺手接过她对话题的选择,事实上我们一直很有默契。“有人发起一个讨论,说到底哪个朝代能算是我国的历史正统。”我转了转眼珠,回顾似是而非的历史知识:“这还真难说。”她握紧了拳头,露出愤怒的表情:“竟然有人说,第一个正统政权是赵佗,然后好多人就反驳,他明明就只是一个为祸一时的外国侵略者,哪里能代表我国的正统!”“哦?不要在意,赵佗不就是那个带着几十万秦兵,被安阳王打败的家伙嘛!说这话的人多半是国外颠覆势力的,我们就没少处理过这种人。要说我们国家的历史,最早能一直达到中国的长江流域,只可惜后来没守住。”我想起来历史书上那张地图,春秋的越国,最强盛的时候吞并了吴,具有广袤的土地,拥有霸主的称号,让人心潮澎湃。比起当时的疆域来,不论是后来的越南还是现在的东南亚共和国,统统只像是地方政权。然后我们聊到了起义反抗中国入侵者的二征女将,还有后来统一全国,击败中国侵略势力的吴权大帝,心情舒畅了很多。杯中的酒很快空了。我发出了邀约:“最近有空吗?”“今天可以有,看某人现在在想什么了。”“什么都没想。”我笑着回应道,然后伸出手拉住她,给了她一个热吻。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会随着时光褪色,唯独她总让我青春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