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雪几乎填满了我对落言星的全部记忆。那些宽大手臂的落言小人,就静静站在广袤的雪地里,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各处,又或者已经在那里很久了,而且还会永久地待下去,与世界融为一体,等待雪和别的东西降落在他们身上。他们一动不动,芭蕉叶一样又大又扁的手抬过头顶摊开,几乎挡住了自己整个小小的身体,像一场不出声的朝拜。直到一颗不知从何而来的石头砸中了其中一个落言人的大手,他才把手放下来,其他人则继续等待。落言人就是这样,观察、聆听、接受、吸收、理解、给予,终其一生。很久之后我才从那些穿插着符号、色彩和音频之类怪异注释的信件里知道,他们没有共同的语言或写在纸上的社会契约,但在他们极为单调有限的中微子词汇里,没有词语是关于疏远的。不真实感在陌生的星球上总是恰如其分,夜晚的大地上明明没有一点儿灯火,视野却可以清晰地看见远处,谁都没注意到为什么。萝朵斯最先说出了原因:“雪在发光。”她是对的,她总是比别人要敏锐。就像一个小时后她抱着小盒子到治疗室来找我时一样,不要我说她就能知道我的心情有多差。“爸爸,‘动物先生’坏了。”她小小的手指尖因为用力捏紧盒子而泛白。“现在不行,萝朵斯,不是告诉过你不能在工作的时候找我吗?”她的头更低了,我几乎产生了一点愧疚感,何况我也不在船长室。而飞船的问题与六十多个工人性命攸关,这种时候,小女孩儿的玩具绝对谈不上重要。艾格推了我一把:“去吧,你现在这样也做不了什么,控制室我帮你顶班。”我叹了一口气,把冻伤的手从温药水里拿出来,冷空气像针刺一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