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年有三百多天在天上飞来飞去,抢救各种各样的伤员,就连她死的时候我也在抢救别人—一个出车祸的初中生,也是女孩儿,救回来了,之后没再见过。收拾医疗箱想赶过去的时候他们没敢在我抢救那个初中生的中途说真话,一直骗我说在抢救她,‘在抢救呢’‘还在抢救呢’,其实在急冻喷雾解冻之后十秒她就心肺停止运作了。不是自然死亡的,她的急救医生是个新手,直接对她上了金属工具,静电释放是压死她心脏的最后一根稻草。这种状况无法预料,不算医疗事故。我那场手术三个小时,结束后听说她人已经在停尸房了,我就想啊,如果把初中生留给别的医生抢救,我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她不会死的,我对自己有信心……“但后来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我对自己真的有信心吗?要是我赶到了,我真的能把她救回来吗?一个被高压电周围的空气击中、电压不明、全身烧伤、部分汽化的病例,事故的先例数量为零。再后来有人安慰我,说起码我还救了个初中孩子,我又问自己,要是再来一次,我真的能保证把那孩子救回来吗?活下来了真的不是因为孩子自己运气好吗?“我一辈子的自信全部崩塌了。我向单位请假,关上急救手术接单软件,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后来为了不想看见房里她留下的东西而去住酒店,结果下意识又走进了之前与她出去度假时住过的24楼房间,我连椅子都搬出去了,结果连杀死自己都不敢。我是一个懦夫,永远在逃避责任。我的每个毛孔里都在溢出这种自问的声音:你一个急救医生,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救不回来,你还能干什么呢?你活着有什么意义?你自己反正也是要死的,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从这间房走出去以后,我就要坐飞机去认领她的尸体了。看见她以后,我离开这个世界的勇气会不会增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