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记忆所,苏丁丁的感觉并不好。与吕天明的见面,虽然确定记忆所的变化是其所为,但是身边发生的这些事让他觉得如坠五里雾中。直觉告诉他,自己恐怕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看了看吕天明给的那张名片:质地普通,毫无特点,竟然是一个家政公司的电话。事出反常必为妖,想着老人那郑重其事的样子,苏丁丁还是选择将其贴身装好。日子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至少看起来是这样。苏丁丁还是那个整天无所事事的宅男,不过现在是一个拥有一栋办公楼和军人警卫的宅男。他每天六点钟起床,上厕所、洗漱;六点半出门,在研究院的体育场上慢跑半个小时;七点十分到达“北京早晨”,吃一份早点;七点四十分回到记忆所,把房间的卫生整理一下;八点准时坐在工作台前,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也就是玩游戏。下午六点下班之后,他在体育场锻炼一小时,顺便把晚饭吃了;晚八点到十点是自由时间;晚十点,洗漱、上厕所、上床、看书、熄灯休息……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他现在每三天回一次家。吃过午饭后,他驱车四十分钟到达福利院小区,陪小雨待一个下午,在家里吃过晚饭后返回记忆所。另外一点,就是他的工资突然涨到了一万八,完全是所长的待遇了。此外,记忆所的账户上每月开始多出六百万的科研经费。这笔钱他不敢动,这是国家的资产,自己毕竟没搞什么研究。不过,工资就另当别论了。从前想送小雨的那些东西,他现在可以隔三岔五地买回来哄小雨开心。而且,他还可以每月拿出四千元交给苏阿姨作为生活费。这个举动让老人很感动,其实这也是苏丁丁一直想做的,只是从前有心无力而已。小雨的身体状况趋于平稳,苏阿姨终于将瘫痪的事情告诉了她。经过一周以泪洗面的日子,小雨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她变得沉默了,经常一天不说一句话。回忆着小雨曾经天真活泼充满朝气的样子,苏丁丁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尽一切办法让小雨开心。虽然他在的时候,小雨经常努力装出很开心的样子,但是他能够感受到那笑容背后的苦涩。也许,只有时间才能抚平她的那些伤口。李利给苏丁丁来过几个电话。林颐的基因检测结果出来了,果然从中查出了另外一种基因。这证实了苏丁丁的猜想:林颐确实是罕见的嵌合体病例。林颐的死刑判决也被暂停执行了。不过这个案子还远未结束,其中的司法认定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对于酒吧枪击事件,李利只字未提。但是苏丁丁知道,那并不意味着此事就此结束了。好在记忆所有军人站岗保护,他也很少离开这里。即使偶尔外出,也会有一辆车若即若离地跟着自己。至于自己的敌人或者对手是谁,苏丁丁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对于那幅画,他始终保持着高度的兴趣,大概每周他都会进入吕天明的追溯记录中去看那幅画。然而,就在三个月之后的某一天,苏丁丁正随着画面的流转而思绪万千的时候,那幅画突然起了变化。前一秒它还是正常的,可是转瞬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色彩斑斓的旋涡。这个旋涡急速减小,大概三秒左右就缩成了一个黑点。最后,黑点也消失了,宣纸上成了一片空白。苏丁丁退出追溯,发现自己额头上竟然布满冷汗。目睹这一切的大师兄也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什么。苏丁丁连忙检查电脑上的系统记录。在吕天明的追溯记录上,原本有占据服务器三分之一容量的乱码记录,可是现在它消失了,或者说彻底清零了。苏丁丁知道,这意味着那幅画已经从自己这里消失了。“这段时间有外部读取记录吗?”苏丁丁问道。“没有。”大师兄回答。“防火墙呢?”“没有遭到攻击。”苏丁丁忽然望着大师兄,道:“是你进行了误操作?”大师兄摇摇头,道:“是数据内部进行了删除操作。”“有办法恢复吗?”“无法恢复,也没有备份。”苏丁丁颓然地坐到椅子里。过了一阵,他拨打了吕天明的电话,但是无人接听。第二天,新闻里播放了科学泰斗吕天明去世的消息。从去世的时间看,正是“沙砾”消失的时候。苏丁丁想,或许是那幅画随着老人一起彻底消散在人世间了。对于吕天明的去世,苏丁丁并没有流露过多的悲伤。人世间的生老病死本就是规律,况且老人传奇般的一生足以载入历史,相信他在离去的那一刻是满意的。不过,苏丁丁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那幅画倾尽了老人半生心血,自己也逐渐为之着迷,可是现在突然消失了。苏丁丁冥冥中感到,自己错过了什么,人类错过了什么。时间流逝,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这段时间除了记忆所门口的哨兵撤去了,什么改变也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这天午后,苏丁丁像往常那样驱车赶往福利院职工小区。他先在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了一束白色的百合,然后又买了一个火龙果和一个榴莲。小雨从前喜欢玫瑰那样颜色鲜艳的花,可是近来随着性格变得沉静,喜好也改变了,如今她喜欢百合这种素雅的花。“榴莲的奇怪味道会让小雨发个小脾气吧!”苏丁丁想到,“这样逗她开心也挺好。”想着小雨的口味,他又买了一些蔬菜。苏丁丁推着满满的购物车来到停车场,正准备把东西往车里塞的时候,听见一声巨响。他四处张望,似乎一切如常。他抬起头把目光投向远处,发现福利院小区的方向有一团黑烟升腾而起。不知道为什么,苏丁丁立刻有种不祥的感觉,他慌忙启动车子向小雨家冲去。这段距离不足六百米,苏丁丁只用了三四分钟,便来到了苏阿姨的楼下。透过车窗,苏丁丁看到一单元四楼的两个窗口正冒出滚滚浓烟,隐约还有火光在浓烟中闪动。由于是中午,小区里的人并不多。人们大概还没有从突发的火灾中反应过来,三三两两聚集在楼前的空地上,有的指指点点,有的打着电话。苏丁丁分开人群,跑进了一单元的楼道。爬到二楼的时候,他看见一个人正瘫坐在楼梯上大哭。他隐约感觉那个人是柳若然。不过他没停下脚步,也没搭理那个人,而是继续往上跑。一口气来到三楼,烟雾从上面喷涌而出,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但是他屏住呼吸继续前行。终于上到四楼,他看见401室的防盗门被一股强烈的冲击波震到了对面402房间的门口,401室内还不断有黑烟翻卷。苏丁丁焦急地冲进房间,房间内烟雾弥漫,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摸索着向里面走。伴随着刺鼻的气味,一团刺眼的亮光在左侧亮起,那是厨房的位置。苏丁丁猜测,大概是天然气在燃烧。苏丁丁想冲过去,但是被一堵火墙挡住了去路。不得已,他只得退回来。就在这短短的这几秒钟,他的头发已经有一半焦煳了,左边的袖子也烧着了。他犹豫了一下,转头进了右边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脱下衣服放进洗手盆,将被水浸透的衣服蒙在头上,他再次冲向火墙。在穿过火墙的那一刻,高温瞬间将衣物点燃,让皮肤皲裂,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但是他早已忘了危险。房间里面有多处着火点,温度并不比厨房门口低多少,不过苏丁丁没时间考虑太多,他冒着浓烟冲进了小雨的房间。小雨的房间里面同样烟雾弥漫,借助窗口透过来的阳光,他隐约看到小雨的身影正在**挣扎。“小雨,怎么样?”他喊了一声。没有人回答,但是一只手从火光中伸出来。苏丁丁把小雨从**抱起来,将湿衣服罩在她的头上,然后向外面跑去。在经过厨房门口的时候,他转身用后背对着火墙,把小雨完全护在胸前。窒息、高温、疼痛,让他难以忍受,但是他知道:只有坚持下去,只有挺过去,才可能为自己和小雨搏来一条生路!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坚持!终于蹚过了火墙!出门的时候,苏丁丁的头重重地撞在了门框上,但是他一点都没感到疼。他只觉得呼吸困难,浑身的力气正在飞快消失,手上的小雨逐渐变得沉重。勉强下到三楼,他实在忍不住了,便张嘴呼吸,可是吸进去的几乎都是浓烟。他眼前一阵晕眩,一头向地上栽去。就在他倒下的一瞬,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他。然后,手里的小雨被接走了,一个呼吸器罩在他脸上。他恍惚看到一个橙色的身影,之后便昏迷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苏丁丁逐渐有了知觉。他觉得自己趴在一张**,后背和左臂火辣辣地疼。他的头向左侧偏着,视野模糊,似乎看到几个白色的影子正围着他忙碌。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袭来,他再度陷入昏迷。再次醒来的时候,疼痛仍然剧烈,但是苏丁丁的意识清醒了许多。他仍然是趴在**,周围很安静,他猜测自己可能在一个单间病房里。他爬起身,看到左下臂疼痛的部位抹着黄色的药膏,便猜测自己后背大概也是如此。他看到义足还固定在腿上,便下了床走了几步,推开了病房门。一个护士迎了过来,道:“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休息。”“我没事,小雨怎么样了,苏阿姨怎么样了?”“谁是小雨?你快回去!哎,你不能到处乱跑啊。”在护士站的办公室里,苏丁丁找到了柳若然。一个消防武警和一个公安正和他说着什么。从他们的叙述中,他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和结果。柳若然只比苏丁丁早几分钟来到401房间。他按下门铃的刹那间,就像按响了炸弹的引爆器—防盗门在轰然巨响中应声而飞,柳若然被气浪直接掀到了三层半的楼梯拐角处。然后,他看到黑烟从401房间内冒出,火焰在这个房间内翻卷。他惊慌失措地跑到二楼,随后便瘫倒在楼梯上。消防局的警官在经过现场火调之后,认为是厨房的天然气发生了泄露,而按动门铃所引起的微弱电弧导致了天然气爆炸,从而诱发了火灾。这场火灾导致401房间的所有门窗均被震碎,房间内的物品也都付之一炬。还好由于扑救及时,火灾没有波及住宅楼的其他住户。在救火的过程中,在主卧室发现两具烧焦的尸体,初步判断为刘某某夫妇。刘小雨被苏丁丁救出,但全身重度烧伤,正在抢救之中。医院烧伤科的走廊尽头是重度烧伤抢救无菌舱,那个门口常年亮着禁止探视的警示牌。透过门上的圆形玻璃窗,苏丁丁看到了小雨。其实,他也不太确定那是不是小雨,他看到的只是黑里透红、涂满药膏的一具人体,并没有任何特征可供辨认。苏丁丁默默地在窗前站了十几分钟,他的手无力地垂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眶里泛起了泪花。苏丁丁眨了眨眼睛,把即将掉落的泪水憋回去,然后走进了烧伤科主任的办公室。烧伤科主任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性,此时他正在办公桌前翻看病例。看到一个中度烧伤的病人没有请示便走进来,他微微皱了皱眉。“你是苏丁丁吧。你的伤虽然不是很重,但需要多休息。”主任说道。“谢谢您的照顾。”苏丁丁点头致谢,一面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一面说道,“我来,是想问一下刘小雨的病情。”主任有些警惕地看了看他,缓缓说道:“刘小雨的伤情很严重,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目前……还在密切观察之中。”“我也是医生,虽然不是烧伤专业,但是我能看出患者烧伤的严重程度。”苏丁丁注视着主任,表现得非常冷静,“其实……我是想向您确认一下,小雨……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主任沉默了一下,沉声说道:“你应该知道,患者的烧伤面积接近100%。这样的伤情,以人类现在的医疗技术,根本无法……”“还有多久?”“从现在开始,最长不会超过40个小时。”办公室内一阵寂静。苏丁丁低下头,他的肩头在微微抖动。抬起头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我可以为她办理出院手续吗?”“你认为病人还能够出无菌舱吗?”回到自己的病房,苏丁丁在污物桶里找到自己之前穿的那件外衣。外衣被烧了几个洞,衣服的袖子和后背位置也被医生做手术时剪去了,不过衣服侧口袋里的东西还在。苏丁丁很快便从那儿翻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名片。“请问是‘星洁’家政公司吗?”“请问你是哪里?”“我是……哦,我找徐国辉先生。”“对不起,这里没有这个人。”“等一下,”苏丁丁又看了一眼名片,道,“我找徐国辉0288。”“请稍等。”过了十几秒,一个低沉的男性声音代替了刚才的女声,“我是徐国辉0288,你是—”“我叫苏丁丁,吕天明给我的联系方式。说是在我需要的时候,你可以给我帮助。”“……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四十分钟之后,李利急匆匆地出现在医院走廊里。看见坐在走廊长椅上发呆的苏丁丁,他连忙走过来。见是李利,苏丁丁也有些意外,不禁问道:“怎么是你来了?”“这是我们局长直接给我打电话安排的特别任务。大概知道我跟你熟悉吧,看来你果真是手眼通天啊。”李利感叹了一声,然后表情变得有些沉重,“小雨家的事情,在来的路上我已经了解了,节哀。”“先不说这些,东西带来了吗?”苏丁丁道。“马上。”李利点头。不到十分钟,一群穿着印有“保洁”字样工作服的人来到烧伤科,把五个半人多高的包装箱推进无菌舱对面的医生办公室。在此之前,李利已经向主任出示了证件,临时征用了这个房间。这些保洁人员打开包装箱,里面是一整套记忆追溯记录仪和计算机设备。他们快速且专业地把仪器组装好,并将其调至可用状态,然后转身离去。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和苏丁丁有过任何交流。“这是你的团队?”苏丁丁问了一句。李利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只负责和你沟通,完成你的要求。”苏丁丁不再说话,转身启动了电脑。大师兄的虚拟影像投射出来,他环视四周,道:“我们又换了新的工作环境吗?”苏丁丁一边换上手术服,一边说道:“准备记忆追溯,记录者:刘小雨,编号顺延。”无菌舱门开启,苏丁丁来到小雨身旁,将一个无线传感器连接在她的手腕上,然后走了出去。由于小雨身上本就连接着生理检测设备,她又始终处于昏迷状态,也就省去了许多准备工作,只需要将追溯仪的探测追踪器连接好即可。在整个过程中,苏丁丁没有去看小雨的伤势,他现在必须保证绝对的冷静,只能将所有的痛苦、猜疑、悲伤、愤怒都压在心底。苏丁丁对李利说道:“这两个房间立刻隔离,禁止任何人干扰或窥视。”李利转身出去。苏丁丁躺在深眠椅上,将传感器与自己连接,冲大师兄点点头,道:“启动系统。”苏丁丁出现在一间客厅里。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非常昏暗。夕阳在窗外横陈,没有热度的红色光线在房间里勾勒出家具的轮廓。苏丁丁看到了小雨。她抱着双腿,把自己蜷缩在双人沙发的角落里,望着外面的残阳发呆。苏丁丁走过去,单腿跪下,小雨张开双臂。两个人默默拥抱在一起。“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会来的。”小雨说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苏丁丁问。小雨松开苏丁丁,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她看着周围,说道:“这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个物品,都是我亲手挑选的。”她神色平静,但目光中带着一丝神往,“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在这里开启一段美好的新生活。我将和自己喜欢的人生一个可爱的小宝宝,然后看着他快乐地成长,可是……这些都是虚假的。”苏丁丁这才注意到,客厅的墙上挂着小雨和柳若然的结婚照,电视里正播放着婚礼上的录像。原来,这里是小雨的新房。“你不开心,是因为柳若然?”他问道。小雨叹息一声,说道:“他表面上是一个阳光、知心、帅气的大男孩,但这只是他的伪装罢了……他从来不曾对任何一个女孩有过真心。他骗过很多女孩子,骗色、骗财……有三个女孩子为此自杀了。两个女孩家里的企业因他而破产……他根本没有工作,只是在不停地编织着一个又一个谎言,让一个又一个善良的人掉入深渊……他追求我,和我结婚,是因为公安局已经开始调查他的案子了。他需要我这样一个单纯无知的女孩来掩护身份……我从他的电脑文件里发现了这些事。可是,那时候已经晚了,我已经嫁给了他。”“你坠楼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了很多,最后觉得,谁没有犯过错误呢!如果他能够改过自新,我可以原谅他……那天晚上,我做了他喜欢吃的菜,等着他回来,想和他聊一聊,把事情说清楚。谁知道他深夜才回来,还喝得醉醺醺的。我和他说那些事,他根本不认账。后来,我打开了那个文件夹,他一下子就不说话了。我想让他自己想一想,就一个人来到了阳台,谁知……”小雨的目光投向阳台,那里出现了另一个小雨。那个小雨穿着一件吊带裙,独自站在阳台上,面对着茫茫夜色。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上来。他似乎要和小雨说什么,但是什么也没说,反而突然伸手将小雨一把推下了阳台。小雨掉下阳台的那一刻,眼中满是迷惘与绝望。苏丁丁霍地站起来,沉声说道:“这个禽兽不如的人渣!”然后,他转身怜惜地望着小雨,“你坠楼昏迷的时候,我为你进行记忆追溯,在你的记忆中重生。可是,在你的记忆世界里,我始终找不到你,你的家、单位、学校,包括这里,都被重重浓雾笼罩着……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一直在逃避,不想面对这些让你伤心的事情,只是……你至少应该告诉我,我会想办法让他受到惩罚。”“我并不想惩罚谁,也不想伤害谁,即使瘫痪在床,我还是这么想。我出院后,他来家里,趁着爸妈不在,一再向我道歉。他说那天喝多了,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还说以后一定对我好,要照顾我一辈子。我不相信他,我知道他一直害怕我去告发他。我告诉他,我并不恨他,我只想和他离婚,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他这个人,我只想陪着爸妈平静地生活。可是……他并不相信。”“难道,火灾的事情也是……”苏丁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他难以接受世上竟然会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人。“就是他。”小雨点头,这个善良的女孩此刻眼中终于有了一丝仇恨,“他上午来家里,买了很多蔬菜和水果,又是收拾东西,又是帮妈做饭,爸妈并不知道他的事,还被感动得不行。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忙前忙后,又是夹菜又是盛饭,可是饭吃到一半,爸妈就突然在饭桌上晕倒了,我也感到头晕目眩。在昏迷之前,我恍惚看见他正拖着爸往卧室里去。我知道,他这是在伪造现场,他……终于要动手了。果然,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深陷火海。幸亏你赶来了,可是……爸妈……是我害了他们。”小雨低声哭泣起来。苏丁丁把她揽在怀里,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安慰道:“爸妈不会怪你的,是我们家小雨的心地太善良了。”良久,小雨慢慢安静下来,拉着苏丁丁的手站起身。周围的景物瞬间变化,两个人出现在福利院小区401房间。静谧的阳光为房间内的陈设镀了一层金边,房间里的家具虽然有些陈旧,但看上去温馨而舒适。他们站在门口,看见年幼的小雨正伏在写字台前做作业,年幼的苏丁丁在旁边认真地为她辅导。年轻苏阿姨在厨房里做着饭,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飘出,缭绕在房间里。年轻的刘叔叔拿着一把羊角锤,正在维修那把坏了的椅子。小雨的眼圈又红了,她的眼中充满了留恋与不舍。“丁丁,是我爱慕虚荣,是我把柳若然想象成了白马王子。这些都是我错了……”小雨抬头唤着苏丁丁的名字,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柔情,“直到你把睡梦中的我唤醒,我才知道你对我的爱护早就超出了兄妹之情。而我也终于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说一声,我—爱你。”苏丁丁一把将小雨紧紧抱在怀中。“我……也爱你。”小雨的眼中流露出异样的神采,但转瞬又渐渐黯淡下去。“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丁丁,我累了,我要去陪爸爸妈妈了,真想一直陪着你……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去找一个你爱的女孩……”“不,我不会让你走!”苏丁丁的手臂愈加用力,但是小雨的身体还是像星光一样消散了。大师兄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因为他看到小雨的生理指征全部变成了直线:这表明她已经去世。而苏丁丁仍未醒来,他耐着性子又等了几分钟,可是苏丁丁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他很想把苏丁丁唤醒,可是又担心这种干预会对苏丁丁造成不可预测的伤害。正在犹豫间,计算机系统的运转速度骤然提高,存储器开始大量记录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