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艘微亮的飞船在幽暗的宇宙暗海里摆渡,这一个不知名的亡灵在天堂与地狱间游弋。冬眠舱内灯火通明,大家被巨大的精神压力折磨得疲惫不堪,但仍旧毫无睡意。机器人警官雾冰木然倚在角落的椅子上,陷入沉思。船长被杀了,在不可能有人的时候;不可能有人杀他,可船长却被杀了。每一丝信息都被记忆单元复制,并在逻辑电路中分解、筛选、重组,不断产生各种假设,而这些假设又不断为信息本身所否定,如此循环往复……一个个答案已冲破了绝大多数关卡,可最终还是被排除了。还不行,时间、距离……船长……精神错乱……“会不会是自杀呢?”韩晴猜测道。“他根本不可能坐着用一把并不很锋利的金属匕首,把自己从左肩一直劈到心脏……坐着?”机器人忽地想起了什么,他刹那间醒悟了。“我想我找到凶手了。船长被害时,冬眠中的乘员确实都在沉睡。但是大家忽略了,除船长外,还有一个人没有冬眠,只有他才具有杀人的条件,而那个人就是—我!”“为什么不是驾驶机器人干的呢?”韩晴对此提出疑问。“你说是驾驶机器人杀了船长,然后自杀,从而伪装了假象?并非如此,机器人挨的那刀正中中枢电路,很难想象它在失去控制后还能把刀拔出来扔到地板上……”“可是你当时被切断了电源。”韩晴反驳道。“表面上确实如此,但别忘了,我具有自启动的能力。作为一个机器人是不具备暴力特征的,它不可能用自己的思想支配自己去杀一个人。不过完全有可能有人在我的电子脑失去知觉后,为我设置一个定时杀害船长、之后再自动抹除的程序,这的确做得天衣无缝。”雾冰带着一丝佩服的语气说道,但随即把犀利的目光转向韩晴,“在所有的可能排除之后,真相自然水落石出。那个编程序的人显然就是幕后真凶,而具有这个能力的人,飞船上只有身为我助手的你。”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韩晴,这是种无形的压力。然而女孩的表情仍显得很从容,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口齿清晰地说道:“不错,是我谋害了郁岩船长,但你也许并不知道,他本来就该死。”好长时间的沉默。她继续说道:“二十年前,也就是我两岁那年,我跟随父母乘‘星帆号’客运航船前往半人马座旅游,谁知飞船在途中撞上了陨石雨。我是在飞船爆炸的瞬间被父母推入救生舱脱离飞船的,而他俩却随同其他二百名乘客永远留在了宇宙的深渊中。长大后,我研究了所有关于‘星帆号’案件的资料,发现导致这场灾难的原因,竟是因为船长的玩忽职守。在本来可以避开陨石的最后一刻,他却放弃了努力,自己开救生飞船逃生了。由于证据不足和法律的疏漏,这个船长竟然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并且继续担任地位颇高的星际航船船长。但他身上毕竟欠着二百多名无辜者的生命,难道他不该死吗?”“那个人不会是郁岩船长,你不知道他对宇航是多么的忠诚,他的一生都献给了宇航。”林明摇头道。“她说的没错,”隆用低沉而肯定的语气说,“当时‘星帆号’的船长的确是郁岩。但有一点我需要指出,法律是公正的,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星帆号’灾难的肇事者是船长,然而,他的信念毕竟在最后关头崩溃了。对于‘星帆号’数百名乘客的死,他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此,他的心上永远背上了沉重的精神压力。他曾告诉我,他希望当时随同‘星帆号’的全体人员一起共赴黄泉,那种死是壮丽而荣耀的;可现在,两百个冤魂时刻诅咒着他,令他生不如死。也许……郁岩船长还是死了的好,那对他是一种解脱。”隆长长的叹息在船舱里飘散,渗入船外黑洞洞的宇宙。“我想,船长的死对你也同样是种解脱。”雾冰对韩晴说。她咬了咬嘴唇:“也许我要为我的行为付出巨大的代价,但二十几年的时光,我终于可以向我的父母交代了。”“可是,这个案子还尚未了结。”雾冰提高声音说道,“我想让大家判断一下,我是先杀船长后杀机器人呢,还是恰好相反?”他停顿了一下,用等待的目光看着大家,没有人回答。“假如我先杀害的是船长,大家知道船长到驾驶机器人的距离有七米左右,中间还隔着控制台和三把驾驶椅,机器人完全有时间报警,事情并未如此发生,可见我是先杀的机器人,而后再杀死船长的。可为什么当我破坏了机器人,并拿着匕首向他走来时,他却能如此从容镇定地坐在驾驶椅子上呢?为什么呢?难道他睡着了吗?而宇航员在值班期间是不睡眠的,清醒药物会使其毫不疲倦地值上几个星期的班。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船长在我作案之前,就已经死了。”“会不会是药物或顽症突发致死呢?”“据我所知,我们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哪种毒药或病症可以使人在瞬间安详地死去。另外,驾驶机器人的电子脑并未遭到破坏,可它为什么神经错乱了呢?船长在值班日记里曾预测了距我们空域很近的超新星的爆发,可并没有关于爆发的任何记载。我猜想,一定是超大规模的超新星爆发,使飞船遭受了极强的宇宙射线照射,船长一定是把飞船的所有能量都集中到冬眠舱的能盾上,保护了我们和飞船主控电脑,而他则暴露在强烈的辐射中,被瞬间夺去了生命。船长真正的死因,我经过尸检后才能确定。但我相信,这就是最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