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山像一支红色的花朵,在银色的冰雪世界里绽放。岩浆从地心向天空喷涌产生的隆隆的巨响震撼着亘古沉寂的冰原。小武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一瘸一拐地在晃动的雪原上前行。右臂的伤口还没有痊愈,身上又是伤痕累累。左腿的剑伤深可见骨,血虽凝结,但整条腿失去了知觉。小武每走一步,都要花费全身的力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但只要还有一点力气,他就会一直走下去。辽阔的冰原,小武硬是一点一点地走了过来。一路上,小武的脑海中反复闪现着天啸林海的情景,那一幕仿佛就近在昨天:他返回天啸林海是为了找回掉落的凤纹玉佩,那是他身上仅有的饰物。林海连绵不绝,铁岩木巨大的树冠如伞盖一般交相掩映,林中伸手不见五指。在他眼中,这些树冠织成了一片草原,他可以借助着星光,在树冠间行动自如。小武平时少言寡语,兄弟间也少有交往。不过,他喜欢一个人在渺无人迹的旷野。在旷野间,他感觉自己像一位君主,整个世界都是属于自己的。他有着一颗火热的心,但不屑对人敞开,包括自己的父亲。可是,缘分就是如此奇妙。在他拨开一根树枝,望向遗留的营地时,他想敞开心扉的人就那样出现了。本来应该没有人迹的营地间,此刻却燃着一堆篝火。篝火旁静静地坐着一个女孩。小武看到女孩苍白憔悴的脸时,心中掀起了巨浪。不是因为那姣好的容颜,不是因为那窈窕柔美的身材,也不是因为那楚楚可怜的神情,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照进来一束阳光。为了这束阳光,他愿意为她燃烧。小武不知道她是谁,来自哪里,要去向何方,但是看到她无助的样子,他想保护她,把她紧紧护在怀中。但是他没有上前,他怕自己的突然出现会吓到她。后来,他看到萨荆出现了,并且将她抱入屋中。那一刻,他几乎要跟着冲进去,把萨荆斩个七八段。可是,他仍旧没有动。整整一夜,他就那样伏在树冠上一动不动。这就是小武,他嘴角永远挂着蔑视一切的微笑,他的表情永远是冷漠的。他把自己的心藏起来,从不对外吐露。没人能理解他的举动,失去一只臂膀的时候,强敌环伺深陷绝境的时候,生死关头的时候,他仍然在微笑……他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只要她能好好的。他不在乎有人能理解,也不在乎她能否知道,更没有奢求她为自己做什么,哪怕是一句感激的话语。就像现在,小武明明知道以自己的行走速度,永远也赶不上其他人。即使赶上了,可自己连拿起刀的力气都没有。他就像一支离弦的箭,只能向前,向前……在走出龙吟洞不久祈辉就追上了他。几个回合下来,接近虚脱的他就被祈辉的剑刺穿了左腿。奇怪的是,祈辉并没有斩尽杀绝。对此,小武十分不解。但他也懒得去想,反正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不会放弃。到了,终于到了。小武没有打量这些黑色的遗址建筑,只是一门心思搜寻着人影。突然。他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他连忙拨开积雪,竟是祈辉。附近还有两堆积雪,他连忙扑上去看,一个是萨荆,一个是千索长老。小武一下子愣住了。萨荆死了,千索长老也死了,那她呢?他反应过来,在周围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其他人。她还活着,他的心轻松了一些。可是,父亲和那个黑衣老人呢?小武有些为父亲担心。他起身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两边的建筑物已经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坍塌。同为一族,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们被埋没。于是,小武找了一圈,发现了一座坚固的小型建筑。他把千索长老和萨荆背了进去,想了想,又把祈辉背了进去。虽然生前是敌人,但祈辉也是英雄年少,他尊重他。办完了这件事,小武没有停留,又慢慢地向着远方的幻雪峰走去。冰墟又恢复了千百年来一如既往的沉寂,但那仅仅是表面。猛烈喷发的天圣火山给了冰墟一颗重新跳动的心脏。黑色的建筑物经历了无数年的风雪,在这场震动后,轰然倒塌。而在底层深处,远古时期留下来的神秘机构因为汲取了足够的能量,正重新复苏。被千索长老凿开的甬道内,三个人类静静地躺在地上。甬道的冰壁上还残留着千索长老猎斧砍削的痕迹……突然,冰壁之上出现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痕。随后,一连串的破裂声不绝于耳。冰壁碎裂成了无数冰块。一股巨大的吸引力自地下产生,破裂的冰块纷纷坠入甬道深处,而三个人类也随同坠入其中,最终消失在黑暗之中。人死之后,灵魂还在吗?没有人知道。萨荆似乎看到许多白影在晃动。他没有知觉,没有意识,但这些白影会留在他的记忆中。如果灵魂能够重回身体,那么千万年前的灵魂是不是也可以借着一具血肉躯体而重生呢?没有人知道。生命存在的形式超越了想象的界限。但是,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生命在一次又一次的毁灭与重生中进化,也一次次接近虚无……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忽然,有了一点光。视野迅速拉近,一只幽蓝的巨鸟在向着光明飞翔。光点逐渐扩大为一个半球形的空间,空间内充斥着柔和的金黄色光线,既不刺眼,也不让黑暗侵入分毫。一群身着盔甲的卫士通过梯子,走入半球。他们一共十二个人,每两人个一组。这些人中有人类的武藏族勇士,也有其他种族的战士。但是,他们体形各异、高矮不一。卫士在巨鸟旁边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警戒圈,而后又走出来一群人。这些人中有人类,有银光族,有酷似大鸟的彩羽族,有长相凶猛丑陋的黑沼族,有与人类酷似却长着三只眼睛的冥想族……古陆十二个主要种族都到齐了,每个种族身边还有一名同族侍卫。在涅槃族圣女身边的是一名身着闪烁着微蓝的寒光的盔甲的武藏族血魂战士。奇怪的是,这个血魂战士竟是自己。萨荆觉得自己可能是产生了幻觉。于是,萨荆密切注意着其他人的动向并迅速打量周围的环境。最先吸引萨荆注意力的是停放在半球空间中央的一个纺锤体。这个纺锤体占据了半球三分之二的空间,简直像是一座山丘。看来,半球像是一个蛋壳,正在等待什么东西孵化。纺锤体是由金属构成的,通体泛着银灰色的光芒。但是,它显然还没有制造完成,有些地方虽罩上了流线型的蒙皮,但大部分还**着框架,显露出里面复杂的结构。工匠们在纺锤体周围忙碌着,远远看去像是一群蚂蚁。在半球空间的其他区域还矗立着许多建筑物,但是它们与纺锤体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一行人离开了巨鸟,向纺锤体走去。脚下的路不是土壤,不是砖块,也不是石板,而是金属。不仅是道路,这里都是金属制造的。圣女的表情严肃,其他人也都很严肃。看来,他们今天要讨论很重大的事。萨荆看到一路上到处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在警戒。终于来到了纺锤体跟前,一些人早就在那里等候。见各族首领来了,便迎上去对他们讲解。而各族首领也对着纺锤体指指点点,且不住地议论。建造这个庞然大物,一定耗费了古陆巨大的资源。可是,它有什么用途呢?萨荆想不明白。首领们细致地观察着纺锤体,有的不厌其烦地询问着,有的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有的还乘坐梯子上去观察……终于,他们离开了这里,来到了一座透明的建筑前。这是一座各族用来召开公众辩论的平等塔,在城市中很常见。在首领们走入平等塔之后,塔外墙忽然变成了不透明的黑色,护卫部队被留在了外面。虽然贴身护卫可以进入平等塔,但被单独安置在休息室中。看来,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会议进行得极为漫长。萨荆虽然分不出昼夜,但肯定超过了一天。休息室内开始弥漫着躁动不安的情绪,熟悉的侍卫有的在低声私语,有的在地板上踱步,有的则不住地看着会议室紧闭的大门。突然,萨荆似乎听到会议室内传来几下清脆的声响,那是武器之间撞击的声音。“有人行刺!”休息室中的侍卫听到声音,向会议室冲去。只见会议室内已然乱作一团,但没有刺客,而是各族首领互相打了起来。一眼可以看出,这不是寻常的打架,而是你死我活的搏斗。首领们本来没有携带武器,可现在不知从哪儿拿出了武器。看来,有人是早就有所准备。侍卫们见状,纷纷奔向各自的首领。一开始,他们还想维持秩序。后来,他们也加入了战斗。场面更加混乱,本应肃穆的会议室充斥着叫骂和惨号声,且鲜血四处飞溅。萨荆看到跟自己一样的血魂战士急忙去找涅槃族圣女。但是,一个黑沼族首领正拿着匕首向已经昏迷的圣女刺去。血魂战士情急之下挥剑斩断了对方的手臂。然后,抱起已经昏迷的圣女。这时,一把短刀透过盔甲的缝隙刺中了血魂战士的腰际。但是,他没有理会,抱着圣女向会议室门口冲去。短短的十几步距离,不断有人向他发起攻击。然而,他并不还手,只是护住圣女,埋头直奔门口。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大家好像都疯了!萨荆的脑子一片混乱。就在离门口只有几步的时候,又一柄匕首刺入了血魂战士的胸口,鲜血溅在圣女苍白的脸上。又有什么重物,像是铁锤,砸在头上,他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血魂战士醒过来的时候,仍然躺在门口。会议室里一片狼藉,地板上凝固着大摊的黑色血迹,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在地上,周围一片死寂。他挣扎着站起来,身体虚弱得没有一点力气。查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圣女。他松了口气,踉跄着走出平等塔。展现在眼前的是浩劫之后的景象。半球空间内的金黄色光芒已经消失,但是并没有陷入黑暗。血红色的光焰在纺锤体周身不住跃动,它肯定经过了猛烈燃烧的阶段,此时成了一个乌黑的骨架,且不断有小的火苗从内部喷吐出来。光明渐渐远去,黑暗吞没了一切。这是古陆文明毁灭前的最后一战吗?萨荆不知道。凤凰战甲在阳光下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银光骑的长鬃随风飘动。只有血魂战士才能舞动的长柄嗜血战斧立在地上,突出的斧刺上缚着一面被血染红的战旗。不远处的山脚下是一条小河,河水是黑色的,不知被什么污染了。小河对岸本应是一片辽阔的山间平原,现在却布满了黑压压的军队。这支军队不断移动着,如同蔓延的野火。只见先锋部队已经越过了小河,向山坡而来。拥挤的人群中,武器和盔甲散发着的银光。数不清的旌旗迎风招展,如同破浪前行的彩帆。从旌旗样式和图案上可知,这里一共汇集了六个种族的军队。在人类的不断挤压下,几个主要的种族终于联合起来了。这大概是古陆最庞大的武力了。萨荆看着身着凤凰战甲的血魂战士面无惧色地面对着敌人。那一刻,萨荆觉得自己就是他。低沉的战鼓声一下一下地响起来,好像敲打在人心上。联盟军受到了鼓舞,开始推进。战未启,胆已寒,没有必胜的信心,这仗还用打吗?联盟军内部不是铁板一块。牧田族军队打先锋,无非是想拖延武藏族领导的人类步战军团。可是,这些牧田人杀个猪都会发抖,起不了什么作用。中部主战军团是由类人族组成的近战步兵和射手,人数不低于一万五千人。类人族是古陆除人类之外最大的族群,体格也与人类相似。从这一点来讲,他们与人类不相上下,甚至要稍强一些。可是,他们内心软弱,心中没有一点血性。散布在两翼的部队由天翼族和银光族的骑兵组成,他们闪电般的速度和高超的战斗技巧不容小觑。在他们面前,寻常人类骑兵根本不堪一击。但是前几次战役中,他们在与以银光骑为坐骑的武藏族重装骑兵的对决,丝毫没有讨到便宜。联盟军压阵的是光明族空军和黑沼族骑士团,这是真正可怕的敌人。几乎没人能够抵挡光明族武士的凌空一击,他们似真似幻的羽翼和浑身耀眼的强光不容人直视。黑沼族骑士的藤甲和强壮的身体可以承受战斧的劈砍,他们挥舞的铁锤连武藏族战士也招架不住。只可惜,这两个种族的数量太过稀少了。联盟军的决策团由近卫军守护的各族首领组成。将指挥机构放在部队的最后方是兵家大忌,这在关键时刻容易失去对部队的控制和遭到敌方迂回部队的袭击。除此之外,联盟军周围还耸立着一些巨大的冥想族发明的战争机器。冥想族是古陆科技最为发达的种族,但是他们在黑星浩劫中丢失了几乎所有的知识和科技成果。这些机器有的可以喷火,有的可以投射金属飞卵。它们虽威力惊人,但是过于笨重,只适于守城。兵力布置前重后轻,战斗能力前轻后重,如此强大的军队却摆了这么一个糟糕的阵形。战斗尚未开始,胜负已然注定。看来,安逸的生活消磨了他们的智慧。世界已经改变,只有强者才能生存。联盟军的步兵已经近了,血魂战士仿佛视若无物。只见他伸手拔出了嗜血战斧,在空中晃动了三下,然后抖动缰绳,转身向山坡上走去。山坡的另一面传来了隆隆声,一杆凤凰战旗自山坡顶上升起。接着,排列整齐的人类步兵出现了。他们的人数不足五千,由十名武藏族军官领队,并且逐渐加快速度,如同一把犀利的剑向联盟军插去。古陆有史以来最惨烈的战斗开始了。双方的军队撞击在一起,武器的寒光像无数道闪电划过柔软的肉体,溅起血雨。所有的理智和伦理都已经被鲜血燃烧干净,剩下的只有疯狂与仇恨。密集的金属撞击声,阵阵的呐喊与悲鸣声……山坡上躺满了尸体,不同颜色的血液汇集在一起向山脚流淌。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像气泡一样在刹那间破裂,他们曾共同生存在一片土地上,也曾经亲如手足。血魂战士对这种景象一点都不感兴趣,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圣女身上。自从战斗开始,圣女就一直微微昂首。她的细眉微皱,像是在紧张地注视着战场。不过,她是个盲女,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厮杀声随风飘来,她应该能够听到吧!她的身体是那么的柔弱,好像在风中摇晃。不,不,她是在微微颤抖。是战斗的惨烈让她害怕了吗?幸亏她的眼睛看不到,不然她恐怕坚持不到现在了。很难想象,就是她让所有人类团结在一起。强大的武藏族是她的侍卫,智慧超群的科幻族向她臣服,知识渊博的忆魂族对她唯命是从,普通的人类更是将她奉若神明……可是,她看上去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孩。不,就像圣女曾经教诲过的,感官提供的信息往往是不真实的。在圣女弱小的身体内蕴藏着强大的精神力量。圣女过着苦修的生活,没有一点点快乐。为了寻找人类向更高生命层次的升华之路,圣女必要时会毁灭自己的身体。圣女的存在对于人类是幸运,对于自己却意味着无尽的苦难……事实真的是这样吗?不知是谁曾经问过这个问题。日落时分,战斗终于结束,三分之一的战士再也看不到下一个日出了。人类的胜利来得毫无悬念,却并不容易。武藏族重装骑兵没有如期出现在战场侧翼,以致中央部队险些被包围。幸亏步兵团的出现使联盟军主阵提前崩溃,联盟军各族首领和相当一部分人临阵脱逃。不仅如此,彩羽族的射手在进行第一轮射击之后,五百名射手的武器竟然不可思议地损坏了。更严重的是,一个光明族刺客竟然混进了部队核心,使得圣女险些遇害。无论如何,人类总算取得了胜利。但是,各族之间连绵不断的战争让古陆满目疮痍。燃烧的城市已经被黑暗吞没,仿佛根本就不存在。古陆的黑夜来临了,没有人知道它会持续多久。往事不堪回首,都忘记了倒好。可是,真的忘得掉吗?黑星是所有灾难的根源,如拜星族预言的那样,它如期而至:美丽的古陆变成了地狱,城市只剩下残垣断壁,森林在烈火中化为灰烬,绿色的原野**出焦黑的土壤,大部分河流消失了,而剩下的也污秽不堪。幸存的人们面临着更悲惨的命运:这片大地已经暂时不适合生命的繁衍,要经过许多许多年后才能重现生机。于是,一小片可以生长植物的土地,一条能够饮用的小溪,一座尚未毁坏的小镇,都成了争夺的对象。人类消灭了昔日的伙伴,赢得了这场战争,却没有迎来一个光明的未来。许多人类不明不白地死去,食物和水源日渐减少。他们聚集在神庙中日夜祈祷,希望圣女能够带领他们走出困境,让阳光再次覆盖大地……但是,圣女不是,她也不过是人类的一员,同样脆弱,同样无助……人类的绝望化成了疯狂,化成了愤怒……在古陆的各个角落,每一尊圣女像都被砸得粉碎。所有的神庙全部付之一炬,所有能够找到的涅槃族人全部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人类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文明的光辉已然消失,他们眼中升腾着野蛮与无知的火焰。一行人在雪地里缓缓行进。狂风卷起漫天的雪雾,时而将他们吞没。血魂战士走在队伍的尾部。银光骑失去了往日的骄傲,埋着头一步一摇地走着。嗜血战斧横在鞍上,罩了一层白霜。古陆的天气越来越寒冷了,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天气屈指可数。太阳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整个古陆处在一片浓重的阴影之下。万物一天天消沉下去,只有狂风和飞雪愈加肆虐。在这样的天气下,在这样荒芜的冰原上跋涉了几个月,没有补给,没有人接济,只能前进。有许多人倒了下去,而前方的路仍然风雪飘摇。五辆雪地篷车,十二名血魂侍卫是这个队伍的全部规模。篷车内坐着两位圣女、六个老人和十一个孩子。涅槃族的人本来就少,经历了突如其来的变故之后,现在这些几乎是古陆仅存的涅槃族人了。为什么涅槃族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曾经追随他们的信徒在哪里?为什么只有十二个血魂侍卫保护着他们?这一切萨荆都不知道。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唯一有印象的就只有这漫天的白色。绕开城镇,避开大路,鲜无人迹的荒野留下了一串串的足迹。雪藏高原是涅槃族的圣地,也许只有那里是安全的。成群的豚羚消失不见了,丰美的草原变成了沉寂的冰原。圣地的建筑物全部披覆着冰雪,神殿的金顶和圣塔顶端的明珠都不再闪烁,街道上人迹罕至。圣女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刻苦修炼,在这里完成一个个授魂仪式。这里,是圣女的故乡。在接近圣地的时候,终于有人影出现了。他们三五成群从不同建筑中走出,汇集成一道人流。不对,这并不是欢迎的人群,他们的手中都挥舞着武器。血魂战士摘下战斧,招呼同伴向人群冲去。血光崩现,惨呼四起,这是人类之间的残杀。对方人数众多,每个都有出色的武艺。血魂战士在砍倒第八个人的时候,他的银光骑悲鸣着扑倒在地。接着,他的头部遭到重重一击,眼前混乱的景象轰然远去。醒来的时候,血魂战士发觉自己躺在一张**。有人在为他清洗包扎伤口,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还贴着他的脸,述说着什么。他听不见老者在说什么,但是肯定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再次昏迷前,自己点了点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一月,还是一年?总之,血魂战士又恢复了知觉,而眼前的景象恍如隔世。天空无月无星,浓重的乌云似乎压着头顶翻滚。这是一个巨大的石砌平台,背靠巍峨的神庙,面对辽阔的广场。平台的中央竖着一根木桩,木桩黑乎乎的,涂满了油脂。平台的四边每隔不远就站着一位手握武器的披甲武士。这些武士站在靠近通往广场的石阶旁边。血魂战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广场上的许多人都举着火把?他们在疯狂地喊什么?但是,听不见,他的耳朵仿佛失聪了。想抬手拍拍耳朵,才发觉自己的身体没有一点知觉。四五个人匆匆穿过广场向平台走来。人群更加疯狂了。血魂战士注意到为首的两个人架着一个人。那个人身材瘦小,披头散发,任由他们粗暴地架着,脚尖都离开了地面。这个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就在这些人通过台阶登上平台的时候,那个披头散发的人突然投来一道目光。那道目光就像流星一般转瞬即逝,可是它却在他的心中碰撞出了最瑰丽的色彩。涅槃族圣女生来就是盲人,可是她们比所有人都更能洞悉世间万物。那只比眼睛更加明澈的天目能直接开启在她的心灵深处,有幸沐浴在那道圣光之下的人寥寥无几。少年时的血魂战士,第一次见到这道目光的时候,他目瞪口呆,连冻出的鼻涕都忘了擦。青年的时候,这道目光变得纯净而圣洁。血魂战士不敢去看,心中充满了崇敬与畏惧。可是,他希望看到她,待在她身边。后来,血魂战士击败了所有的对手,成为这一批武藏族勇士的佼佼者。没有人知道他经过了怎样的付出,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心中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给了他无穷的精神力量。他终于成了她的血魂侍卫,终于可以天天看到她,无时无刻陪着她了。可是,他仍然不敢抬起头去正视那道梦见了无数次的目光。多少年过去了,血魂战士陪着她经历了寂寞的苦修,挨过了黑星降临时的恐怖灾难,帮助她战胜了所有的敌人,追随她越过了一道道嶙峋的空山,一片片荒芜的原野,一颗颗冷漠的人心……这一切,他无怨无悔。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了她的心中也有了自己。只不过他们永远都无法向对方诉说,两团火焰都在各自的心中燃烧,直到生命熄灭的那一天。血魂战士终于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他用尽全身力气想举起战斧向架着她的那些人劈去,可是身体像雕像一般一动不动。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过去。接着,她被死死地绑在那根木桩上,有人在她身上涂抹着油脂。火焰燃起来了,从她的长裙迅速向上蔓延……她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她的一双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恐怖的黑星啊!我愿奉献出自己的生命,祈求你再度降临,让这充满罪恶的世界彻底毁灭吧!血魂战士向着天空疯狂地起誓,可乌云重重的夜空一片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