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黎明前夕。大地还沉浸在沉沉的夜色中,众星渐渐淡去,只有夜明星孤独地在天际明灭。一只小小的红灯笼出现在黑暗中。年轻的霍风王子独自一人提着灯笼,走在皇宫的甬道上。皇宫里一片沉寂,疲倦的人们还流连在甜蜜的梦乡,所有的爱恨情愁都暂时隐没在迷蒙的晨雾中。昨天的战斗一直持续到深夜,敌人在大批援军赶到之后发动了新一轮攻城战,惨烈程度是战争开始以来前所未有的,三座城门告急,正阳门甚至一度被攻破,王国的将士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才击退了敌人。然而人们心里都在问,像这样的攻击,他们还能够承受几次。无论如何,生命还在继续,人们还有权享受大自然短暂的宁静。穿过王妃们的寝宫,走出储秀门,就是父王平时起居的天憩殿了,小王子不禁放轻了脚步;这些年来父王实在是太累了,虽然他的身体比和平时期强壮了,但是从他深陷的眼窝中谁都能读出那一份焦虑和憔悴;绕过天憩殿,前面是高大雄伟的勤政殿,那是父王平日接见大臣、管理朝政的地方,他忽然发现大殿里竟然亮着微弱的灯光,难道父王和大臣们一夜未睡,还在商议着什么?他不想惊动他们,远远地从殿旁绕过,向朝天门走去;八名卫士泥塑一样站在大门两旁一动不动,霍风知道,他们再不是和平年代的酒囊饭袋了,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用生命尽自己的职责。走出朝天门就来到了皇宫外面。眼前应该是巨大的阅兵广场,但现在被黑暗和寂静所遮盖,小王子只能看到被灯笼朦胧照亮的一小片空间。他的脚步没有停留,径直向前走去,周围的一切他都太熟悉了。一路上,他被黑暗和寂静包围着,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任何声音。他并不害怕,绿河人民的团结是外人无法想象的,战争开始至今,还没有出现过一个叛徒,即使有个把混进来的奸细,他自信自己腰间的宝剑也可以对付的了。他反而喜欢这种黑暗和寂静的氛围,没有了女人的抽泣和男人不堪伤痛的呻吟声,他觉得心中一片祥和、一片平静,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没有战争的孩童时代。经过广场,沿着一条小巷走了一阵,他进入一片参天树林,树林的深处是一小块空地,空地中央矗立着一个八角凉亭,凉亭内供奉着无名英雄的塑像。霍风把灯笼挂在凉亭的柱子上,解下宝剑放在台阶上,然后在凉亭前练起拳来。三年来,他每天早晨都在这里习武,风雨无阻。最初还有四个卫士教他学习,他的哥哥霍冰王子也偶尔来指导一番。随着战争的延续,卫士们一个个在沙场上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渐渐地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仍旧坚持练习,虽然他的年纪和身份,还不能上战场,但是他从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职责和命运,他必须为迎接那一刻而刻苦努力。他今年十九岁,是霍烈国王四个儿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本来统治和治理国家的重任是不必落在他肩头的,可是残酷的战争改变了一切。几天前,国王最喜欢的儿子—霍冰王子也在与敌人的一场反击战中战死了。霍风成了国王唯一的儿子,也成了绿湖王国唯一的继承人。片刻之后,霍风的额头沁出了细小的汗珠,但他仍旧练得一丝不苟,一招一式有板有眼。他练习的拳法是绿湖王国的祖先们发明的,作为锻炼身体的传统方法和每年体育竞赛中的竞技项目而流传下来,战争开始后,人们才发现,它原来还是一种有效的近身搏击技术。练完拳术,他擦了擦汗水,一阵微风拂过,皮肤上感到一丝凉意,可是他的心却是火热的。他又去取台阶上的宝剑,准备再练一阵剑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黎明的曙光恰好刺破了黑暗,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射在凉亭内的英雄雕像上。原本被黑暗浸没的雕像,隐隐显露出跃马向前冲锋的轮廓,而那缕曙光恰好落在英雄雕像的脸上,那泥塑的脸庞在曙光的辉映下变得栩栩如生。霍风望着无名英雄的雕像,竟然看呆了,那一刻他几乎真的以为那位传说中的无名英雄正在从神话的年代复活,前来拯救苦难中的王国。太久的和平时期几乎使人们忘记了这个本来就虚无飘渺的传说,英雄的雕像渐渐破败不堪,甚至几度坍塌,许多年轻的臣民根本就不知道雕像的存在。直到战争开始之后,无名英雄才被人们重新想起,雕像被修缮一新,每天都有为数众多的民众前来膜拜,祈求无名英雄能够再度重生,前来解救王国于危难之中。两年过去了,事态并没有向好的方向转变,王国岌岌可危,民众损失惨重,谁也说不出战争旋涡中心的这座城市还能够存在多久,而万众期待的无名英雄却没有在无数次虔诚的祷告声中降临。人们终于明白,无所不能的无名英雄终究不过是一个虚幻的传说。于是朝拜的人们又日益减少了,英雄的雕像再度破败,再度被遗忘……霍风王子久久凝视着雕像。朝阳已经飞快地跃出地平线,在明媚的阳光下,英雄雕像失去了神秘的光彩,显露出残破的泥塑身躯。小王子却还沉浸在幻想之中。从小他就对英雄的传说有着强烈的痴迷,他经常幻想着有那么一天自己也会变成伟大的无名英雄,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去成就前人所从未达到的光辉的文明顶峰。这就是他坚持在雕像前习武的原因,每当面对英雄雕像时,他的内心就仿佛汲取了用之不竭的信心和力量。他拔出宝剑,迎着晨风舞动起来,剑身在霞光中闪烁着凛凛寒光。剑是霍冰送给他的,剑法也是二哥亲自教给他的。二哥不像大哥那样老是板着面孔,二哥总是什么事都谦让着他,爱护着他。如今二哥已经不在了,他要用这柄剑去为哥哥复仇,但是他真的能做到吗?从刚刚习武开始,他就希望有一天能够战胜教他武术的卫士,甚至二哥霍冰,可是没能等到那一天,他们就已经被敌人夺取了生命。连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自己能行吗?幸好他还有信心,一个人只要有信心,岂不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完成吗?渐渐地,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在他的眼中只剩下乌云般的仇恨和缤纷的剑影。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的身影出现在枝叶掩映的小径边缘。她停下脚步,望着剑光中的霍风王子,目光中流露出关切和爱慕。看着看着,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从前的情景。……人声嘈杂的勤政殿上,人们彼此敬酒,相互说笑,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她又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白石林那阳光下的白影,母亲充满慈爱的微笑,父亲那严肃中略带忧郁的面容,月儿姐姐拉着她的手在树林中奔跑,萨迦望着自己的那腼腆的样子……现在无论她喜欢的或者是怨恨的,统统离她远去了,仿佛是发生在上一世的事情,飘渺虚幻,只把她一个人抛弃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让她感觉是那么的孤独与无助。这个时候,男孩那道单纯而关怀的目光出现了,她从中体味到了久违的温暖,同时她又在迷惘,因为那道目光似乎在几生几世中一再出现,让她觉得莫名的亲切。……百花山上,碧草从中,他们两个人静静地凝望着蓝天和浮云,凝望着寂静的山林和枝头雀跃的鸟儿,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没有了烦恼、没有了忧愁,只有淡淡的幸福在心间回**…………田野间的茅屋中,暴雨把世间的一切都淹没在雨幕中,只有屋内是宁静的,宁静得让人窒息。她分明从男孩急促的呼吸中感到了他的心在狂乱地搏动着,而自己的心跳也在加速,仿佛在回应他似的。从他的目光中,她看到了欲望和爱,她有些害怕可又在忐忑不安中期望着什么,那感觉让她晕眩、让她迷醉。……王后去世的哀钟似乎还在耳边回响,男孩就在门口忧伤地望着自己,他们两个人都失去了最爱的人,那刻骨铭心的伤痛,她知道。那一夜,她没有睡,望着他熟睡的样子,望着他眼角的泪痕,她多想给他多一些关怀,多给他一些温暖。她还想到了将来,也许绿湖会成为她的第二故乡,也许他们两个人可以携手走过生命中剩下的时光……谁知命运的轮盘是那般变幻无常,在勤政殿外听到父亲笑声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那些美好的期望只不过是湖中的月影,一丝微澜就会让它破碎。想到这里,女孩的心中一阵刺痛。她还记得,艾斯特拉达城被围的第二天,他突然冲进房间,拔出宝剑对准自己的胸口。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满是怒火。“在城外屠杀抢掠的就是你的族人?而带领他们的就是你的父亲?”她默默地点头,心中一片苦楚。“我对你这么好,这么……你竟然如此相报?我……我杀了你。”宝剑穿过她的衣衫刺破了肌肤,但是她的心中更痛,她想分辩,可是她最终只是凄然地望着他。他望着她,眼中忽然含满了泪水,他的手在颤抖,宝剑“当啷”落地,他踉跄着冲出了房间。“我不要再见到你,不要!”他呜咽的声音在房间内回**。从那天起,他就再没有回到过他们的小院。两年过去了。她仍然默默独居在小院中。也许她是在期望着他的归来,虽然她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就是那一份期盼,才支持着她挺过这些难熬的日子。她每天都能见到他,只是他不知道。每天霍风练剑的时候,她都会躲在树林中凝望着他。这个时候就是她最幸福的时候,她会回忆起从前的那些美好时光,这让她苦楚,空虚的心中又多了一份甜蜜。她真想就这么看着他,让这一刻永恒,可是……她不能。旌旗招展,绣带飘扬……国王的护卫队从王宫中迤逦而出,向着城门的方向。没有鼓乐,没有伞盖,只有一杆飞扬的王旗,霍烈国王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更像是一位率队出征的将军。父子二人几乎并肩而行,霍风的小红马只比父王的雪青马落后半个马头。霍风侧脸凝视父亲,由于战事繁忙,已经有很久没有和父亲这样接近了。岁月的刻刀已经在父亲消瘦的脸颊上留下了深深的皱纹,但过度的操劳反而使他的表情像岩石般刚毅。他的目光投向前方,沉着冷静,不带一点慌乱和茫然……父亲也用余光望着儿子。为了王国的存亡,为了坚定子民们抵抗的信心,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儿子一个个送上黄泉之路,看着他们生龙活虎地出征,又满身血迹地被抬回来,他还要维持着国王的威严,不能露出悲伤绝望的神色,甚至不能掉下一滴眼泪,又有谁知道,他还是一个失去子女的父亲,是一个心力交瘁的老人。然而他更是一个国王,一旦他丧失了信心,陷入绝望,甚至一时的情绪失控,王国就会土崩瓦解,不复存在。霍风的心中却激动而兴奋。他还是第一次随父王前往战场。他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按着宝剑,头顶金色的王旗,身着红色的征袍。身后的士兵们盔明甲亮,林立的刀枪闪着寒光,浩浩****地前进着。整齐的步伐,像是越催越紧的战鼓,在他的心中回**,激起万丈豪情。多少天的勤学苦练,多少个被喊杀声惊醒的夜晚,如今期待许久的时刻终将来临,我将追随父王,踏着哥哥们的鲜血,用自己的生命去完成他们的遗愿,去建立自己梦想中伟大的功绩。霍风的心中浮现出无名英雄那跃马冲锋的身影。城门越来越近……沉重的战鼓和尖锐的号角声夹杂在一起,从城墙的另一面隐约传来,空气也仿佛骤然凝重起来。镇守城楼的卫将军远远前来迎接。搀扶霍烈国王下马的同时,他伏在国王耳畔低语道:“尼各撒在叫阵,似是有话要对您说,另外……”他留意着国王的表情,“敌人好像又来了新的援军,敌阵中多了许多奇装异服的士兵。”国王并不言语,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他翻身下马,向城楼攀去。霍风紧随着父王。台阶一级级升高……战鼓声、号角声、人喊声、马嘶声愈加清晰……登上城头的一霎,霍风看到蜿蜒无尽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站满了王国的士兵,有的弯弓搭箭;有的操纵着投石机;有的忙着搬运石块、煮沸沥青,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这情形感染了霍风,他握剑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热血逐渐沸腾。紧接着,透过士兵们的肩头,他第一次看到了敌人。从护城河外十箭之地,敌人的队伍如同乌云一般蔓延开去,淹没了城外的草原,一眼望不到尽头。仔细看去,服装各异的敌人相互拥挤,战马嘶鸣,刀枪密布,剑戟如林,五颜六色的旌旗几乎遮盖了天空……年轻的霍风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努力保持着镇定,内心却变得沉重起来,他终于明白,不是王国的军队不够强大,不是哥哥们不骁勇善战,只因如狼似虎的敌人像草原上的杂草,割也割不尽。霍烈国王的王旗高高飘扬在城楼上空。“风儿,你看,”国王平静地站在垛口后面,遥指敌阵说道:“那就是敌人的首领,恩将仇报的豺狼尼各撒,终有一天,要让他的头颅悬挂在城门之上,即使王国毁灭也在所不惜。”霍风顺着父王的指点望去,敌阵中央,一杆高悬的“尼”字旗幡前面,有一辆金黄色伞盖的巨大战车,战车上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敌军将领。尼各撒安然坐在战车上。这战车其实就是一张移动的王座,尼各撒相信,不久的将来它就会安置在艾斯特拉达的王宫中。因为人到中年,也因为生活的安逸,他的身体明显胖了。是啊,他现在终于可以安心地享受美好的生活了。一年前,尼雅部族已经基本迁徙到了绿洲,在原来绿湖人的村庄中安居乐业。对于挣扎在荒凉的戈壁滩,半生饱受饥饿与战争威胁的族人来说,这里简直如天堂一般。这里土地肥沃、水草丰美,足够众多的人口繁衍生息;这里又是如此安全,浩瀚的吐藩沙漠环绕四周,足抵十万雄兵。尼各撒心中已经相信弥撒婆婆关于女儿尼雅的预言了。如果不是尼雅随着涅槃圣女进入了茫茫沙漠,他也根本不会想到沙漠深处竟然有着这么一方乐土,更不会有信心穿越那几乎不可能逾越的死亡之海。可以说,是尼雅给了部族这片土地,给了部族一个光明的未来。不过,这个预言还没有完全成为现实。尼雅的士兵虽然轻而易举地击溃了绿湖王国的抵抗,迅速占领了大部分绿洲,但出乎意料的是,绿湖王国竟然依靠一座王城挡住了他的大军。最初他并没有在意,认为那不过是一个懦弱民族最后的回光返照。谁知,一晃竟然两年过去了,其间他想尽了各种办法,发动了无数次进攻,这座王城竟然像一个该死的鱼刺,明明已经吞下去了,却死活消化不了。虽然王城的存在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威胁。可是他知道,只要不斩草除根,即使是一点火星也会形成燎原之势,只有彻底消灭绿湖人,尼雅王国才能真正屹立在绿洲中,才能屹立在绿湖王国的废墟之上。他心中一度被预言的下半段困扰着,弥撒婆婆还说过,女儿尼雅也可能会给部族带来灾难,并说自己会死在女儿手中。尼雅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她怎么有能力去影响战局呢?况且自己毕竟是她的父亲,即使真的有机会,她又怎能下得去手呢?虽然他有些难以相信,但尼各撒的心头却始终被这团阴云笼罩着。不过尼各撒此刻的心情是放松的,他相信所有的忧虑和迷惑都会在今天有一个完美的答案。就在昨天晚上,穆羽真终于带回了援军。在白石林之战中,穆羽真结识了卡林国降将,传奇将军融哲的儿子融子赞,两个人结拜为异姓兄弟。战争结束后,获得自由的融子赞返回卡林故土进行复国活动,逐渐聚集了一部分部队,不断骚扰截击楼兰军队。更重要的是他们在一座远古遗迹中找到了一种被称作霹雳火的神秘武器,其威力强大,可以轻易将坚固的城墙夷为平地。绿湖人之所以能够坚持这么长时间,全凭那堵白色的城墙,一旦打开缺口,自己的骑兵就会轻而易举地将城内的一切**平。不过援军却在一场沙暴中损失殆尽,到达绿洲的只有一门霹雳火。失望之余,他又想出了一条妙计,擒贼先擒王,绿河国王的儿子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只要老国王一死,摇摇欲坠的绿湖王国就会轰然崩溃。想到这里,尼各撒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遥遥望见绿河国王的王旗升起在城楼上,他轻轻挥了挥手。战车在十几名亲兵的护卫下,脱离队伍,缓缓向城门驶去。一名校尉跃马向前,挥舞着令旗来到护城河外,高声喊道:“城上的绿湖国王听着,我家大王有话对你讲。”战车在两支军队的中央停下来,距离刚刚超出城上投石机的射程。尼各撒几乎孤身前来,就是要敌人疏于防范。他点了点头,身后的几个士兵在旌旗的掩护下忙碌起来。他慢慢从座椅上站起身来,遥指城楼叫道:“城上的可是霍烈国王吗?”“恩将仇报的无耻之徒有什么面目跟你的救命恩人如此狂妄地说话呢?”回答的声音虽然苍老但浑厚有力。“自古道,成者王侯败者寇,”尼各撒不屑一顾地一笑,说道,“在这危城之上,只有明日的阶下之徒,哪有什么恩人?”“危城?两年围城仍然固若金汤,何来危城?少说废话,有话快讲,否则刀兵相见。”“这绿河两岸的沃野已经尽为我族所有,你们一座孤城总有粮草耗尽城破之日,本王慈悲为怀,只要尔等放弃抵抗,我可以保证将你们全族上下安全送出吐藩沙漠,否则,哼哼,否则今天便是你们城毁人亡之日。”尼各撒说话的同时,战车上一个黑洞洞的窗口悄然打开了。城楼之上,霍风指着尼各撒的战车说道:“父王,这敌首孤身前来,岂不正是个机会,只要派一支轻骑突然杀出,或许能将其斩在阵前。”旁边的卫将军露出赞许的表情,又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国王。霍烈国王沉吟道:“敌人胆敢犯险而来,恐怕会有阴谋,命骑兵在城门准备,记住不得妄动,要等待时机。”卫将军领命退去。霍风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听见一声巨响,赫然看到一道火龙从敌人的战车中飞腾而起,向城楼迎面扑来。强烈的恐惧感由心而生刹那间传遍全身,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死神的火焰狞笑着振翅而来,大脑里一片空白。接着他感到什么东西把自己压倒在地,紧接着耳轮中又是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他的身体被强烈的汽浪掀起来又落下去……霍风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城楼上一片狼藉,到处是碎石乱瓦和鲜血淋漓的尸体。父王就伏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鲜血染红了他斑白的须发。尼各撒眼见霹雳火准确地命中了城楼,轰塌了城楼的一角,上面的人非死即伤,心中一阵狂喜,振臂呼道:“敌人的国王死了!”他身后的士兵们高举刀枪跟着狂喊:“死了,敌人的国王死了!”边喊边向城墙蜂拥而来。王国守城的将士们也都目睹了城楼上的爆炸和冒起的浓烟,国王的王旗也已经坠落。听到敌人的呼喊,一时间军心涣散,有的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忘记了投石放箭,有的人甚至准备抛下武器投降。霍风爬起来,跪在地上,抱着霍烈国王不住晃动,嘴里不住喊道:“父王,父王你醒一醒。”眼中泪水夺眶而出。老人悠悠醒来,睁开二目,突然一巴掌打在霍风脸上,吼道:“混帐东西,亏得你还是我的儿子,危急时刻竟然只知道哭哭啼啼,快,还不快把王旗重新升起来!”霍风还在发呆,身边早有一个受伤的卫兵跳起来,拾起地上的王旗,向残破的城楼顶端爬去。望着霍风惨白的面孔,国王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说道:“扶我起来。”霍风默默扶着父王站起身,他的心正随着父王的一声叹息沉入无底的深渊,曾经的报负、雄心和理想都已经破碎,剩下的只有悔恨和耻辱。国王的身体在发抖,鲜血一片片渗出来,湿透衣襟,但是他的精神是如此旺盛。他推开霍风,双手按在垛口上,探出身体,用沉稳的声音喊道:“尔等卑鄙小人妖言惑众,本王就好好地站在这里,这城垣就横在眼前,看尔等如何跨过!”与此同时,“霍”字王旗重新飘扬在城楼上空。“父王身体安好,父王身体安好!”霍风兴奋地喊道。“国王没有死。”“国王万岁!”“国王万寿无疆!”士兵们的欢呼由近而远,一直传遍整个城垣,在都城上空回**。尼雅部族的攻城士兵听到城上的欢呼声,顿时犹豫不决,徘徊不前。敌人不但没有混乱,反而士气旺盛,如果继续攻城,恐怕又会重温从前的噩梦。尼各撒望着城楼上的人影半信半疑,示意传令校尉挥动令旗,命令部队继续进攻。这时,一队骑兵从城门冲出,向尼各撒乘坐的战车疾驰而来。尼各撒远远看到霍烈国王站立在王旗之下,知道战机已失,无奈地挥了挥手,攻城的部队掩旗退去。霍风兴奋之余忽然看到父王身体一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