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十六岁的孩子,眼神中带着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忧郁。有时扎营之后,他会在夜色下吹起悲伤的曲笛,似乎总是有很多心事。斟云的部队常绕开城镇,行走在荒郊野岭中。他不想扰民,也不想让地方官迎接。这样的行军一直持续到云阳城远郊才算是结束。他又戴起冰冷的铁面具,遮住了秀气中略带忧郁的脸庞。董御史发现,云阳城比上次来时工坊更多、规模也更大了。大地上铺设了直抵天边的铁轨,牛马牵拉着连成长龙的大铁车横穿农民劳作的田野,把各种矿石送往烟囱林立的工坊,然后又把各种产品从工坊运出,送往各行会的货物仓库。进了城,孤军回营,王爷回家,董御史则被在城门边守候多时的冯县令迎接到下榻处。董御史知道,这劝王爷造反的话,大家都当作没听见,他也只好假装自己没说。在云阳城,很少有外人见过小王爷的真容,但是关于他的传说从来都是不绝于耳。第一个传说是安全。传说谁敢伤害云砂郡的百姓,就会有戴着狰狞面具的小将,率领数百精兵,哪怕是追杀到天尽头,也要把敌人斩杀。云阳孤军中戴面具的兵将很多,一来防风沙,二来防箭矢,三来面具狰狞恐吓敌人。没人把这小将和云砂王联系起来。第二个传说是希望。在云阳城外的东引村,有个年轻的机关师阿云,他号召机关师们捐资兴建学府,为愿意读书的孩子传授知识。很多穷苦人家看到了希望,纷纷送孩子去读书,希望把孩子培养成工匠,获得工坊的高薪职位,改变家庭的贫困处境。这种打破知识文化垄断的行为砸了很多老学究、旧夫子的饭碗,经常有人到学府闹事,也常有老书生、老秀才们到县衙门面前,跪求县令取缔学府。第三个传说是骄横。在那口耳相传的谣言中,云砂妖王穷奢极欲,操纵妖术,控制蒸汽机关,独宠青楼女子,却将正室王妃囚禁在迷宫般的深院中,无视一切伦理规矩。云砂王经常大兴土木,建造各种假山园林、亭台楼榭,不仅在自己王府里修,在云砂城里、在雇工众多的贫民区也修,修了自己不用,任由闲杂人等出入。有时一个命令下来,就发动成千上万的民夫,修建起连接各工坊的钢铁大道,遇山开山,遇水架桥,遇到民房则丢下一笔安置费,无论百姓是否同意,都要把路修起来,态度强硬到让人恐惧。当这三个迥异的形象汇聚在同一个人身上时,就是那个坐在云砂王妃闺阁外的屋檐上、看着天空的忧郁少年了。“你知道吗?董御史劝我造反。你想不想当皇后?”斟云隔着窗对魏雪衣说道。斟云从不踏入魏雪衣的闺房,十六岁的少年郎对同龄的女孩子还是有些害羞的。说是囚禁,一开始是真的囚禁,但是到后来,也不想管了,反正她也不会逃走。魏雪衣隔着窗问:“不是说好,等到十七岁的夏天,我们就远走高飞,一起去陛下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吗?”斟云道:“我怕这一走,这江山就垮了。皇兄的军粮军饷可都是出自云砂郡。要是我走了,还有谁替他分忧?”魏雪衣怒道:“你当他兄弟,他当你仇敌!这种兄长有什么好留恋的?别忘了他让我嫁过来,就是要暗杀你。一开始是我蠢,听从陛下口谕行事!后来明姐姐说,口谕这种事口说无凭,陛下只要翻脸不认账,你死了,我魏家也会因为刺杀王爷落得个满门抄斩!”魏雪衣一旦认清事实,立场转变倒是极快,说道:“干脆你把偃师千乘的飞楼借我,我去砍死你哥,你就不必烦恼了!顺便砍了你爹,替你娘报仇!”斟云默不作声。他一辈子没见过亲爹几次也就罢了,但是巽帝是他最亲的哥哥。魏雪衣打开窗,爬到屋檐上,坐到斟云身边说道:“别老是犹豫不决了,要么你造反当皇帝,要么咱们远走高飞!不过我先声明啊!你要是去当皇帝,我可不会跟着你,你自个儿跟三宫六院左拥右抱去!给我看看这道题怎么解答?”魏雪衣手中拿着柳梦零寄来的天书,其中一道题是讨论工业革命后,迅速增长的商品产量供过于求时,如何处理劳动力严重过剩造成的失业问题。这正是云砂郡崛起后给天下带来的严重问题,已经严重到危及了江山社稷的稳定。斟云很快写出了答案。然而在纸上作答,比实际处理问题要简单很多。书上轻飘飘的几行文字,一旦放在现实中,往往是不忍直视的鲜血淋漓。小王爷与小王妃依偎在屋顶上看书只怕也是云砂王府独有的奇观。府兵头领赵龙,站在屋外的院子里,向斟云禀报事情:朝廷又要钱粮赈灾平叛,如今钱粮已经备妥,即将带队出发。禀报王爷只是走个过场,这种事向来是明镜珑同意了就可以照办。这次押送的是黄金百斤、白银二百万两,粮食十万石,由赵龙亲自护送。明镜珑向来是朝廷要多少钱都照给,要粮食则酌情考虑,铁砂、火药却坚决不给,非要兜一个大圈子让朝廷自己找商队购买。赵龙慢慢发现,这世上所谓阳谋,就像围棋一样,就算把每一个子都摆在眼前,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该如何接招。王府的队伍配备了比飞火铳刀还先进的连珠火铳,沿途遇上几次狼戎袭击、几次饥民哄抢,都被火铳的威力击退了。流民不如往年多,然而还是有。风调雨顺的年景竟然也闹出饥荒来,世间桑麻贵粮价贱,乡下财主富户大规模毁田种桑麻,朝廷屡禁不止,饥民冲进种植园,以桑葚、桑叶、桑皮充饥,指望着靠种植桑麻发财的财主富户们也一个个地破了家。押运队伍进入帝都时,赵龙只觉得这繁华的帝都显得几分光怪陆离、几分可笑。帝都街头仍然热闹,富家子弟一掷千金,争相购买各种玛瑙翡翠,镶缀于衣帽上,带着家丁小厮,前呼后拥,招摇过市。他们攀比成风,哪怕节衣缩食,也要购买昂贵的珠宝装点门面。城里珍宝阁今日正在竞价来自塞北的异宝,火烧不毁的“火浣鼠皮袄”,竞价已达万金。有富豪甚至贱卖农田,筹钱竞价,想买来当传家宝。但是赵龙知道,这不过是偃师千乘机关师们冶炼金属时用来防火的石棉袄,不知道被谁偷来卖了。交接货物之后,赵龙在帝都留了几日。云砂王府的曹公公小心谨慎地交代过,每次到帝都都必须四处撒钱打点,结交权贵,拜托大臣替王爷多说说好话,再顺道打听宫中的消息。不巧,有人也想打听云砂郡的消息,不是别人,正是巽帝身边的大红人,缇骑统领燕追。赵龙与燕追都是父子两代大内侍卫,是在同一个大营里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他俩都是娘亲早逝,父亲也都死于两年前诸皇子之乱。帝都最奢华的风月之地,玉仙坊,芙蓉帐暖、温香软玉,各色美女轻歌曼舞,让人沉迷。燕追是从四品官员,月俸不过三十石。在皇帝身边当差,不像外派的地方官那般有诸多门路可以中饱私囊,也不像一二品的朝廷大员那样手握权柄,有大量的灰色收入。所以燕追的日子并不富裕。玉仙坊打赏一名歌姬舞女所需的银子,抵得他大半个月的俸禄。赵龙是派往王府的府兵统领,正儿八经的朝廷武官品衔,正六品,月俸二十石,但是王府总会额外补贴部分财物。燕追见赵龙出手阔绰,一下子点了七八个年轻貌美的歌姬舞女陪酒,也不免咋舌。酒过三巡之后,燕追忍不住问:“阿龙,咱们从穿着开裆裤的时候起就是铁哥们儿了。酒桌之上无品衔高低,我今晚就当是喝高了,就想问你一声,小王爷每月给你多少钱?”“不算多,也就三十多两银子吧?”赵龙回答得理所当然。在云砂郡,这样的工资与冒险行走商路的商队头领相当,高于工匠,却不如技艺精湛的机关师。“好家伙,一品大员的月俸啊!”燕追不免赞叹,难怪赵龙打赏歌姬出手阔绰。玉仙坊的歌姬向来引导着天底下最流行的衣着打扮,华丽的丝绸长裙半透明,玉体若隐若现。如今帝都女子已经不流行宽松的流云广袖,而是流行类似关外的窄衣箭袖,贴身的布料衬托出身材的玲珑曲线。在以前,哪怕是青楼女子,也不敢如此大胆地穿如此贴身的衣服,展现自己的身材轮廓。有些事,赵龙不问,燕追自己却开口提起:“你知道这些女子的打扮是从哪里学来的?”赵龙问:“从哪里学来的?”燕追道:“从王公贵族家的歌姬舞女那里学的。但是你又知道那些歌姬舞女又是从哪里学的?”赵龙问:“宫里?”燕追点头道:“陛下独宠吏部尚书家的孙小姐,沈嫔,当然最近因为有了身孕,擢升为沈淑妃了。这沈淑妃在陛下面前就是这样打.扮。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那些出入禁宫的高官女眷们学沈淑妃的打扮,然后又被歌姬舞女学了去,后来就整个帝都的年轻女子都慢慢学了这种打扮。”“原来如此。”赵龙斟了价值千金的葡萄美酒,与燕追同饮。燕追问:“但是你又知道,沈淑妃大家闺秀出身,原本不应懂得如此轻佻暴露的打扮,她又是从哪里学来?”赵龙问:“从哪里学来?”他并非坐怀不乱的真君子,问话时,眼珠子仍盯着眼前舞姬深深的领口。燕追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去年冬天,临近过年时,云阳郡主曾经出现在宫中?虽说是大冬天,皇宫室内有烧炭火取暖,如同夏日,她在宫中室内,有时会做此清凉大胆的打扮。你可知道陛下对云阳郡主念念不忘?书房里都是她的画像。沈淑妃自然是学着郡主的衣着打扮,讨好帝王了。”赵龙笑了,神秘地说道:“这算什么?郡主大胆到你不敢相信!平时夏日,王府里没有外人时,她就一条短短的裤子、一件丝绸裋褐,露胳膊露大腿的,光着脚丫子乱跑!啧啧!我敢说这天底下,就算最大胆的青楼妓女也不敢这么穿!还有夏至炎热时,她甚至会光天化日之下,跳进王府的人造湖里玩水!全身就上下两截贴身的布料,几近**!”聊女人是一些男人的永恒不变的话题。赵龙聊起王府内的趣事“云阳四美”,王府内按美貌排名,排行第四的是云砂王妃魏雪衣,第三是云阳郡主柳梦零,第二是凤城贵女明镜珑。“你猜最美的是谁?”赵龙笑问燕追。燕追笑问:“难不成是小王爷?”“正是!咱们干一杯!”赵龙笑道,“有一次郡主和小王爷打赌,小王爷输了,被郡主强行套上女装,啧啧!活脱脱天仙下凡!郡主还全然不顾下人,莫名笑道:‘你们懂什么?这叫女装大佬、魏晋遗风!你长得这么漂亮,不穿一次女装那叫终生遗憾!想穿女装要趁早,不然等到成年,身材变得魁梧结实,再穿女装就让人反胃了!’”很显然,这事情是云砂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他们聊到深夜,聊云阳郡主、沈淑妃,也聊到明镜珑、魏雪衣,聊寻常百姓不可能接触到的高官皇室女眷。沈淑妃是如何讨好陛下,陛下又是如何专宠沈淑妃,宠到君王从此不上朝的,满朝文武又是怎样的一肚子牢骚,燕追都是知无不言,全都拿来作为今夜下酒闲聊的话题。赵龙想伺机打听的宫中情况,在这一夜的聊天中,收获颇丰。负责情报工作的缇骑统领燕追并不是嘴上没把门的家伙,他知道必须装作喝高了,漫不经心地爆出有用的情报,让赵龙欲罢不能地留在这里听他闲扯淡。他开始喋喋不休地唠叨沈淑妃的那些小癖好,喜欢哪种胭脂水粉,喜欢怎样的珠宝器物,好让赵龙在心里盘算如何讨好这炙手可热的宠妃。燕追需要把赵龙留在这里,这样一来麾下的缇骑亲信才可以暗中搜查赵龙在帝都的下榻处,寻找关系到云砂郡命运的秘密情报。直至四更天,燕追觉得亲信们应该搜查到情报了,喝得醉醺醺的他才搀扶着同样醉醺醺的赵龙离开玉仙坊。帝都向来宵禁,深夜的街头一个行人都没有。但是这些年,法纪松弛,执行力度并不强,负责巡夜的官兵见了夜半出门的高官也不敢多问,尤其是遇上缇骑这种负责情报工作的武官,只敢假装没看见,匆匆离开。“我说追兄,怎么兄弟我给你点的几个美女,你全都没兴趣?是不是为了修炼什么厉害武功,学着宫里的公公们,给自己来了一刀?”赵龙搀扶着燕追,取笑道。“龙哥你是五十步笑百步!喝酒误事,难以为继!是你刚才搂着那个什么翠莲儿的时候说的!”燕追反唇相讥道。一群黑衣人从街边屋顶上跃下,手持刀剑,包围了他们俩。燕追大惊,酒也醒了大半: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帝都街头公然行刺缇骑.统领?燕追拔剑,对赵龙道:“兄弟,我背后交给你了!”赵龙反手一剑,朝燕追后背刺去!燕追犹如背后长了眼睛,避开这致命一剑,几名黑衣人冲杀过来,被他一剑一个,顿时死了七八个。毕竟,燕追的武功比赵龙高很多。“兄弟,你这是做什么?”燕追问赵龙。赵龙反问道:“做什么?陛下让你查谁是潜伏在皇宫的云砂郡眼线,谁把云砂王妃的笔记偷走,你查得怎样了?”赵龙是巽帝的人!燕追手中长剑一抖,剑锋如雨,疾刺赵龙!他号称京畿第一快剑,那绚丽的剑雨是他为了破柳梦零的一百七十二路追风剑法冥思苦想所创。以赵龙的武功,绝对挡不住。赵龙的确一招都接不住,剑锋在他胸口刺穿七八个洞,却伤不了他半分。他衣服之下是世上罕有的护身软甲,软甲非常轻薄,甚至不如寻常农夫的粗麻衣裳厚,却刀枪不入。这护身软甲,天底下只有区区几件,是柳梦零与斟云练习过招时,为防止被刀剑锋刃伤害所穿的凯夫拉纤维防护服。斟云也常与赵龙对打练剑,所以送了他一套。黑衣人围了过来,竟然有数十人之多!如此兴师动众,为何帝都守军毫无反应?燕追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身上多处负伤,赵龙问:“你从什么时候起,背叛了陛下?”从什么时候起?燕追早忘了。他只记得当日尚是皇子的斟巽,暗中命他联络偃师千乘,他九死一生横穿大漠,在初次见到柳梦零的那刻起,心就已经在柳仙子那里了。偃师千乘是一群机关术妖人。在那里,外界传闻中杀伐果断的余魔尊亲自带着工匠维修风力提水器,美得不沾凡尘的谪仙子教导一群孩子读书识字。沙漠中心的无人区硬是被他们开垦出恍若世外桃源的万顷良田,建了外人无从知晓的机关术世界。高耸的金属巨塔将大地深处乌黑的油脂提炼成清水般透明的燃油;巨大的气球在底端燃着的火焰热气带动下,载人飞向天空;柳仙子赤着胳膊、露着大腿,坐在飞楼上翻阅晦涩难懂的天书。从那时起,燕追就被机关术的威力震撼了:如果全天下的荒漠都能在机关术之下变成良田,这天下何愁不国富民安?然而让燕追失望的是,斟巽只是借兵夺位,对偃师千乘巧夺天工的机关术并不感兴趣。斟巽登基为帝之后,也和他的父皇那般,下旨称偃师千乘为妖人,严禁民间接触,只是他奈何不得云砂郡罢了。燕追觉得,只有斟云称帝,天下才能像云砂郡那般富足。所以燕追决定,暗中帮助云砂郡。燕追持剑冲杀,困兽犹斗,试图冲破敌阵,逃离帝都。眼前数十人,没有一个人的武功是他的对手。燕追杀出了包围圈,赵龙没有追,他从身上摸出一件式样奇特的暗器,这是柳梦零的心爱之物,出土自地球时代十八世纪的雕工精美的短管火铳。他趁柳梦零不在家,偷走的。一声雷鸣,鲜血从燕追脑勺迸出,他不甘心地看着天空,眼睛失去了生命的神采。他是再也见不到机关之术遍及天下那一天了。对不起,自幼一同长大的好兄弟,为了天下万民的生计,只好让你去死。眼泪,从赵龙醉得通红的眼睛滚落。天边泛出鱼肚白。后宫,巽帝照例与沈淑妃同寝同起,已经小半年没理会过别的女人了。专宠,有时候也是一种策略。沈淑妃的祖父身为吏部尚书,是六部尚书之中实权最高者,门生故旧遍天下。虽说只是从一品官衔,然而在正一品大员几乎凋零殆尽、三省首辅全部空缺的局面下,吏部尚书俨然文官之首。在不想给吏部尚书升官的情况下,专宠沈淑妃就成了安抚吏部尚书的策略,至少要宠到吏部尚书这糟老头两腿一蹬.为止。再者,他知道沈淑妃有手段,要是别的女人有了他的龙种,说不定沈淑妃会搞出什么事情来。想起娘亲的悲剧,巽帝就不寒而栗。司礼监陈公公候在门外,巽帝洗漱完毕时,他小心谨慎地禀报道:“昨夜,燕追大人遭贼人行刺,殉职了。刑部已经下令捉拿贼人。”巽帝愣了一下,道:“拟旨,厚葬。”陈公公心中一惊,事情已经是了然于胸。陛下没有震惊,也没有敦促查明真凶。这当朝的大红人、众人眼中的陛下心腹,只怕是陛下暗中让人除掉的。今日照例不上朝,由得那帮老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巽帝叫来心腹,问了皇家机关作坊的事,得知各种先进兵器正在大量生产。只是成本颇高,财政压力极大,导致国库难以为继,以户部尚书为首的一帮老臣正在竭力反对。“真是蹊跷怪事,为何云砂郡同样制造先进兵器,却不见如此沉重的财政压力?”巽帝嘀咕着,虽感压力,却也无可奈何。自古兵家重器就没有便宜的,越先进越昂贵。他不知道军用技术转民用可以摊薄成本、拓宽财源,只知道机关妖术不可轻易外泄,没钱了就找.弟弟要。若是柳梦零得知此事,一定乐不可支:跟我玩军备竞赛?知道一个超级大国是怎么被军备竞赛拖垮的吗?至于刑部想捉拿的刺客,那是绝对捉不到的。巽帝批改完几份奏折,深感疲惫,于是去了昔日弟弟生活的荒院,去见那名刺客,赵龙。荒院中的画像由八幅添加到了九幅,多了一幅未完成的燕追遗像。赵龙见陛下驾到,赶紧下跪迎接,眼眶一红:“下官有负皇恩,前去云砂郡府兵三百人,只怕除下官之外,其余众人均已叛变。”这并不是空穴来风。昨夜,赵龙答应燕追,前往玉仙坊寻欢作乐前,就暗示过麾下各位府兵,如果朝廷缇骑秘密来访,各位不可寻衅,一定要配合朝廷调查。然而朝廷缇骑前来调查时,府兵们却全然不听事先号令,与缇骑鏖战,全数战死。缇骑也死伤多人。昨晚,他设下圈套刺杀燕追,也不敢动用府兵,只敢用由巽帝暗中调派的、与燕追素不相识的御林军中的武林高手。巽帝眼眶有点湿润:“朕能信任的人不太多,这几年的潜伏,辛苦你了。云砂郡你大概也回不去了,想要什么职位,尽管开口。”巽帝的心腹并不多,这些亲近的密探、侍卫,大多是昔日父皇在位时,在备受冷落的宫中,待他比较好,又没有战死在诸皇子之乱的幸存者。燕追是如此,赵龙也是如此。赵龙问心有愧。这些年来,云砂王府对他信任有加,待遇优厚,常委以重任。他也动摇过好几次,差点儿就彻底叛变,站在了斟云一边。只是每次护送钱粮前往帝都,见到天下被云砂郡汲空财富,饥民流离失所,心想人生终有一死,若是为天下万民的福祉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方才又坚定信心,站在陛下这头。赵龙道:“下官为国尽忠,为百姓安康而战,不敢奢求高官厚禄,否则下官自可以留在云砂王府,享受着丰厚的待遇。只是将来攻破云阳城时,王府中有一名丫鬟名为杨月绮,希望陛下可以赏赐于我。”巽帝道:“一个小丫鬟,不算像样的赏赐,再者朕也不知是否可以顺利攻下云阳城。燕追死后空缺的缇骑统领就由你来担任吧。”赵龙一惊,道:“这万万不可!下官叛出云砂王府,云阳城方面必定大怒!要是再担任缇骑首领,那就是撕破脸,坐实了陛下兄弟不和的民间谣言!如今之计,应该假传下官死讯,打消云阳城方面的怒火,直到陛下做好准备,与云砂郡开战!”巽帝心想也是。于是命人在昨夜的战死者当中,找了一名身材与赵龙相仿的死者,砍去头颅,换上赵龙的衣服,对偃师千乘的人说赵龙为保护好友燕追,被刺客杀害,首级也被带走,只怕贼人是冲着云砂郡来的。偃师千乘在帝都的商会也是没辙,只好将尸身做了防腐,与其余战死的府兵一同运回云阳城。数日之后,云阳城内,偃师千乘的百夫长梁六亲自验尸。他取了赵龙平日所用器物,用偃师千乘的机关师提取的一种叫“碘”的物质,提取指纹,再与尸身指纹对比。“这不是赵龙。”梁六道,“暂时不要声张,先以赵龙名义安葬,等到小王爷回来,再做商议。”小王爷不在府内,他和王妃去了天上的星舰联盟,参加大学入学前的学力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