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大地是圆的吗?不信?我带你去看看。”“你相信天外有天吗?不信?我带你去看看。”“你相信古代传说中那些穿梭天空的大船都是真的存在吗?不信?那我还是带你去看看。”谪仙子第一次带柳梦零走进飞船时,柳梦零七岁,还不懂得什么叫震惊,只觉得好奇,然后很快适应了充满高科技的陌生世界。柳梦零第一次带斟云走进飞船时,斟云十四岁,莫名震撼,第一次亲身体验到机关术发展到极致时,那飞天遁地的强大魔力。斟云第一次带魏雪衣走进飞船时,魏雪衣十六岁,震惊得呆若木鸡,过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这颠覆性的认知。魏雪衣接受陌生事物的能力在同龄人当中已经算很强了。从不曾见过繁华都市的村姑,到被兄长第一次带到城里,被那车水马龙的热闹场面震惊过;兄长立下战功被封为侯,她第一次见识侯府的豪华,又震惊了一次;远嫁云砂王府,见识到蒸汽机关的神奇,又震惊一次;被斟云带到“渺云千仞雪号”飞船上,又震惊一次。一次比一次震撼,一次又一次颠覆她的认知。但是听说,年龄越大的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越弱。以前余魔尊急于求成,把一些王侯将相、工匠农夫接到飞船上,试图让他们亲眼看看科技的神奇,然后出事了。那些四五十岁的人惊恐之下,有些疯了,有些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把他们作为神祇来膜拜,在回到地上之后,大肆宣扬曾经踏进过“众神的宫殿”的奇遇。余魔尊想要的科普效果一点儿都达不到,只给这世界添上了更多稀奇古怪的迷信。“制造人造虫洞,进入高维宇宙,目标:星舰联盟蓬莱星舰。”飞船很先进,但是驾驶很简单,直接语音操控,用的是联盟通用语,在斟云故乡的人听来,这些话就像神秘的咒语。语言这一关,魏雪衣苦学小半年,仍然只能听得一知半解。群星在身后飞逝,前方是永远看不到尽头的苍茫宇宙,转眼间飞船飞出数百光年。星舰联盟,一个由数百颗安装了巨型引擎的人造流浪星球和数不清的巨型飞船共同组成的世界,出现在他们眼前。这个世界是七千年前地球联邦解体后,在广袤星海散落的无数地球人后裔中科技最先进的一支。几千年的科技进步,让这个世界跻身于宇宙已探明范围内屈指可数的顶级文明行列。星舰联盟在遥远的深空中流浪了七千多年,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重新回到星辰稀疏的太阳系故乡之后,才发现留在昔日地球联邦殖民星的同胞们比他们离开之前更加落后贫困,甚至陷入了文明大幅倒退的愚昧中。于是有人提出了落后地球人殖民星助学扶贫计划,只是助学扶贫工作一直进展不顺利。因为在那些落后的世界中,很多试图传播科学的人会被视为宣扬异端邪说的疯子而被活活烧死。“这世界很像我们的故乡啊……”初次来到蓬莱星舰,走出航天港,魏雪衣看见这里同样是群山环绕、绿树成荫的世界,似乎跟南方故乡的深山没什么区别。她不知道,同为地球人后裔的世界,祖先们都是抱着“地球化改造”的目标,改造生活的新家园,不像才叫怪事。但是当他们乘坐地铁,抵达蓬莱理工大学时,魏雪衣还是被校园里一栋栋漂亮的建筑物惊呆了,那些五六层的小楼,比她见过的最高的楼宇还要高。“考完试之后,我带你去看大城市的摩天大楼吧。”斟云决定带她去见见世面。学校很大,公告栏前围满了学生,他们在围观今年参加大学入学前学力测试的地球留学生名单。不少人对那些来自落后星球的地球人后裔同胞们充满好奇,特别是那些停滞在工业革命之前的落后星球的“古代”同胞们。学生们围观名单,议论纷纷:“又是二五七号殖民星留学生数量最多!”“别的殖民星一年最多两三个留学生,他们每年都几百个!”.“因为那颗星球上有个组织叫‘偃师千乘’。”“那个为了科教兴球,不惜发动战争的助学狂人组织?”“上次他们考上一个郡主,这次不知道还会考上什么怪人,总不会弄个皇帝来上学吧?”……学力测试关系到次年的入学资格,斟云的测试成绩很优秀,毕竟从小就打下了优秀机关师的底子,魏雪衣却只是勉强过线。测试结束之后,柳梦零带他们拜访了一些年高德劭的教授及热心助学的大企业家。忙活了好几天,魏雪衣才知道偃师千乘的背景竟然那么深。柳梦零以前提起过的弓阿姨、郑阿姨、杨叔叔、阿史那教授,都是星舰联盟里有影响力的人物。“余伊和舒小妘嘛!老交情了。为了前地球联邦后裔们的命运,他们俩简直是扎根穷星球的优秀乡村教师。当初他们离开星舰联盟,我还真没想到他们是认真的。”大学里,科学审判庭的大督察官阿史那教授提起余魔尊和谪仙子的名字,不禁感慨道。校园的生活要比魏雪衣当初想象中的容易适应得多。大学城的留学生小区里,有两千多名来自偃师千乘的留学生,这些学生比同龄的同学看起来要成熟很多。毕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别的同学毕业后留在星舰联盟的和平世界里工作,他们却要回到落后的故乡,面对鲜血淋漓的天下巨变。“小王爷你说是吧,历史的进步,每一个脚印都沾满了血。但是见过星舰联盟的先进,谁能忍受故乡的落后?”阳台上,一名学长对斟云说道。宿舍楼位于小山丘顶端,对面就是摩天大楼所在的、灯火辉煌的羲皇市。学生宿舍里,有学姐在给魏雪衣恶补功课。以前她是被斟云逼着学习,现在见过星舰联盟的强大,才知道要努力读书。“王妃你一定要考上大学啊,大家都在等着你们呢!”学姐说道。弟弟失踪了,王妃也失踪了,连同早已不知所踪的云阳郡主,整个云砂郡只剩下明镜珑在主持大局。当探子传回这个消息时,巽帝只觉得病恹恹的身体好了大半。眼下已经是仲夏,巽帝一夜未眠,直至深宫传来婴儿的哭声,心头的大石才落地。“恭喜陛下,是个小皇子。”产婆跪地贺喜。“传朕旨意,立为太子!”巽帝有些迫不及待,他等待这儿子,等了太久,毕竟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宫中热闹了起来,前朝是道喜的群臣,后宫是贺喜的高官女眷,各地皇亲和高官都为这个一出生就被内定为储君的婴儿献上厚礼。巽帝也难得地接见大臣,接受众人的祝贺。“凌北郡主送来贺礼琉璃火纹手镯一对、珊瑚树一双!祁城公主送来贺礼金玉长命锁一副、金叶玉树一棵!璩国国主送来贺礼蛟珠十五颗、龙涎香一盒……”司礼监大声宣读众臣贺礼,皆是名贵之物。朝贺的群臣无不啧啧称叹。“云阳郡主送来贺礼,天外夜明仙树十棵!”柳梦零人没到,贺礼却震惊了整个皇宫!那一人高的仙树,晶莹剔透,宛若冰晶雕刻而成,镶嵌着数不清的小夜明珠,光芒照亮了整个大殿。“贺礼?我就随便买几棵有机玻璃工艺的树,太阳能电池当叶子,管亮一百年,挂上一堆LED小灯泡送过去!亮瞎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前几日,星舰联盟,柳梦零对斟巽说道。“云砂王送来贺礼,金砖一千斤、白银百万两!”又是举朝震惊的重礼,简单粗暴又直接。这金银数量之多,相当于朝廷十年的税收。斟云知道巽帝缺钱,非常缺钱,真金白银最实在。“送那么多黄金过去?我说你是想制造通货膨胀吧?”当时,柳梦零就觉得这招挺欺负不懂经济学的巽帝。经济学这种事,巽帝是不知道的。但是过了几日,巽帝破天荒地再次上朝时,已经不见了公然替云砂王说话的大臣。巽帝知道,儿子的出生巩固了他的权力。皇位的继承顺序向来是有儿子,就父死子继,没儿子,就兄终弟及。以前那些大臣总是担心身体并不好的巽帝哪天驾崩,云砂王强势继位,所以大多都暗中与云砂王有联络,为自己留条后路,免得云砂王秋后算账。然而今日,巽帝有了儿子可以继位,大臣们的隐忧就少了一些,他们不再把口碑甚差的云砂王视为皇位继承人。虽说伴君如伴虎,至少巽帝比云砂王好相处一些,而那个刚刚出生的小皇子更是有很大的可塑性。将来太子师必定是朝中大臣,好好**,或许比巽帝还好相处。但是始料未及的是,失去对云砂王继位的隐忧,平时很多不作声的大臣也加入了反对机关术的行列,让巽帝气得想打人。就在这时,信使高举令牌奔跑入殿:“捷报!安国侯魏将军平定南方诸郡叛乱!”魏铁衣胜利了,至此,天下局势大半平定。朝中群臣哗然,这机关妖术武装的新军果然所向披靡。这样一来,想要反对机关术,只怕是难上加难了。如今帝国,保得国泰民安的两大军事支柱是北方的云砂王和南方的安国侯。只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以前被视为军方栋梁的传统武将世家将会更加没落。朝廷上,那些垂垂老矣的将领,一直吃败仗的传统武将世家们,嗅到了时代剧变的气息,却无计可施。皇帝难当,巽帝一方面要剪除武将世家的羽翼,一方面又需要重金安抚他们,打一闷棍再给一颗枣子。他还需要安抚天下,派魏铁衣剿灭叛乱之后,拨付大量钱财,安抚灾民。然而粮食总是不够,朝廷库存粮食不多,于是巽帝下旨大量采购民间富户库存的粮食。在巽帝并不熟悉的乡村中,村庄分布零散,县里官员加上衙役不过数十人,无法挨个儿征收农民的粮食。所以自古以来的规矩都是地主乡绅收取佃农粮食作为佃租,官员再向地主乡绅征粮。然而地主乡绅常瞒报田亩产量,扣下大量粮食留归己用,这当中又有部分被用于贿赂官员。地方官员俸禄向来不高,一年薪俸不过勉强可以糊口,真要两袖清风只怕会饿死,对地主乡绅的贿赂自然是笑纳了,帮着造假,欺上瞒下。当巽帝在正常的粮食征收之外,额外高价采购粮食时,他震惊地发现,民间富户的存粮比他想象中多很多。高于市面价格三四倍的价钱让所有的人都疯了,纷纷把家里的粮食卖给朝廷。民间银两大量流通,可供购买的物品却不见相应增长,自然是价高者得,导致各种家用器物水涨船高。然而能赚到大钱的,自然是消息灵通的商家富户。寻常农夫困守田间地头,不知山外变化,仍然按着往年的低价卖出粮食,只知万物皆涨价,日子更是困顿不堪,又有不少人沦为流民,或是落草为寇。朝廷之上,巽帝听着文武百官上奏的情况,目瞪口呆,不得不中断针对云砂郡的军事准备,焦头烂额地下令平叛、赈灾。文武大臣们也莫衷一是,他们从未想象过在这种风调雨顺的年景,民间财富充盈,却还是能闹出灾祸来,不知如何应对。“一群废物!连个应对之策都想不出来,养你们何用?”巽帝大发雷霆,拂袖而去,让人备了车马,去了帝都城外皇家机关作坊。他知道,或许有一个人,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皇家机关作坊蒸汽弥漫,热气逼人,炽红的铁水让人望而生畏,工匠们舍命铸造各种精钢巨炮、三眼火铳,不时有人中暑倒下。巽帝心中不忍,却又无奈,心想着等到除去了弟弟这个心腹大患,一定要如大臣们所言,禁绝机关妖术。赵龙一直隐姓埋名,在皇家机关作坊担任管事,他见过云砂郡的机关作坊,让他在这里主持工作也算是人尽其才。巽帝亲自造访,赵龙戴着木头面具,跪地迎接。赵龙自从叛出偃师千乘之后,就一直戴着面具掩饰身份,不敢让耳目众多的偃师千乘发觉,对外只说是被工坊飞溅的铁水毁了容,不敢露出真面目惊吓别人。赵龙道:“这是通货膨胀,下官在云砂王府时,听明镜珑提过此毒计,先让民间物价飞涨,再以云砂郡诸多商队抽取财富,造成通货紧缩,一来一回,可以让天下万民疲于应付,让朝廷焦头烂额。”巽帝心中一惊,问:“此毒计如何破解?”赵龙道:“下官也不知破解之法。”巽帝冥思苦想,终究不得其法。回宫之后,巽帝试图下圣旨,让身在云砂郡的董御史试探破解之道。想了想,他觉得并不妥当,于是搁笔,叫来司礼监,让他以私人身份,修书寄与董御史,打听应对之法。书信来往,一个多月的等待,让巽帝焦虑不安。再次出征平叛的安国侯魏将军仍然是捷报频传,那也是意料中事。新军火器先进,对付斩木为兵的民变叛军自然是砍瓜切菜般无往不胜。然而这种胜利并不能让巽帝高兴,只觉得更为难受:无论胜负,死伤的都是自己的子民,削弱的都是自己的实力。好不容易,翘首盼望的书信终于到来。字里行间,董御史并未回答巽帝的疑问,却向巽帝描述了云砂郡那与帝都不同的平民生活:城中百姓皆富足,虽是贩夫走卒,日赚数百钱者甚众,家财万贯者比比皆是。米粮布匹均不贵,百姓衣食充足,仍有大量余财,遂购置车马,寻常农工身穿丝衣锦袍者为数众多,仍耗不尽每月盈余者,遂购置珠宝为饰,购买美酒豪饮。城外珠宝工坊、美酒庄园产出不绝,各种精巧机关计时工具,甚至机枢自动的孩童玩具,虽售价千余钱,价格昂贵,却屡见不鲜。平民多云集歌舞伎坊通宵作乐……为民请命这种事,就像走钢丝绳。董御史见过天下战乱,也见过云砂郡的富足,两相对比之下,哪怕是老成如他,也不免一时冲动,请求云砂王造反。事后冷静下来,不免冷汗如雨下。这封书信是董御史在云砂王府做客时所写,当时明镜珑为他亲手奉上香茗,解释道:“我不需要阴谋。柳仙子说过,朝廷要走了太多的真金白银,却不能提供种类足够多的日常消费品,这些金钱只要流向民间,就必然聚集在少数几种商品上,哄抬物价,造成通货膨胀。只要我手握机关术,就是必胜之局。你阻拦是死,不阻拦也是死。”后宫中,巽帝读罢书信,抬头看着屋内精美的雕梁画栋,怅然若失。沈淑妃安慰道:“陛下,我们也可以学云砂郡那般……”“这行不通。”巽帝打断道,“这种事会危及皇权。斟云一心修仙,可以不做藩王,但是朕不能不做皇帝。皇帝没有退路,自古退位之君,全家不得善终。”司礼监来报:“陛下,魏将军得胜归来。”巽帝道:“宣他觐见……不,备车马,朕亲自见他。”班师回朝的大军,在帝都军营里阵容整齐,人人身披铠甲,手持火铳。巽帝亲临检阅,为有功的将领升官重赏,唯独魏铁衣已经位极人臣,升无可升,只能重赏。巽帝病恹恹地说道:“铁衣,陪朕走走。”“去哪儿?”粗犷武夫魏铁衣不懂礼数,也不会猜帝王心思,反倒是这样能让巽帝放心,不用猜这手握重兵的安国侯心中会有什么.盘算。“去看看乡下,尽量走远一点儿,只要在今日城门关闭前,可以返回皇宫就成。”巽帝不敢离开帝都太远,怕自己不在皇宫,会生出事端。魏铁衣率领精兵,保护着巽帝的御舆,往郊外的方向走去。帝都越离越远,过了几个村庄,到达了巽帝从未到过的远郊,巽帝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说道:“这一望无际的青草,倒也整整齐齐的。”魏铁衣道:“陛下,那是禾苗。”巽帝也不以为忤,说道:“这就是禾苗啊,朕倒是第一次见。”他问起这禾苗是如何种植、何时收获,一株禾苗可以结出多少稻粒,魏铁衣均对答如流。巽帝叹道:“魏将军真是见多识广。”魏铁衣道:“臣曾经是农夫。”巽帝问:“你说农耕之事,云砂王懂得吗?”魏铁衣肠子直,说道:“听说王爷在云砂郡里,常在田间地头,与工匠们一同改良水力灌溉机关,想必也是懂的。”巽帝记得父皇曾经训斥过众位皇兄:五谷不分,何以治国?于是一个个的,自小就被教导如何判断丰年灾年,判断田里收成多寡,跟着农夫起家的父皇推算不同的年份收取多少赋税为宜。但是自幼就被排除在继承人行列之外的巽帝并未学过这些知识。每一个开国皇帝都试图让皇子知晓民情,试图让帝国的继承人体恤民生。第一代的皇子常陪伴父皇打天下,倒也是见过民情的;然而隔得三四代,恐怕就只见过深宫之内的高墙,连真正的农夫是何种模样都不曾见过。巽帝的满朝文武大臣,四品以上高官,也只有魏铁衣一人是农夫出身。巽帝很想问魏铁衣,你可愿意带兵攻打云砂城?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妥当,毕竟斟云是魏铁衣的妹夫。但是换了别的将领,又是毫无胜算。于是他们一路上始终都是聊耕作、农时,聊巽帝从未知晓的农家生活。魏铁衣突然说道:“陛下,臣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巽帝说道:“讲吧。”魏铁衣道:“这前所未见的天下乱象,多半是云砂郡挑起。若是不能快刀斩乱麻,处理好云砂郡的问题,则民变、战乱始终无法平息。”巽帝一愣,虽说心知是这个道理,但是满朝文武都无人敢向他提起。说到底,谁不怕“教唆帝王家手足相残”这天大的罪名?就只有魏铁衣这不知利害的粗莽武夫敢直说。巽帝道:“调转车头,去皇家作坊。”满朝皆知,这天下有几个人是巽帝身边的红人。燕追已经过世,自然是不提了。沈淑妃独得皇恩宠爱,算一个,但是她的祖父却不见升官,让文武百官心生疑窦;司礼监陈公公最会揣摩皇帝心意,算一个,然而却不见他能让皇帝眉开眼笑,让人也心中打鼓;武将中唯一的一品将军魏铁衣尽管是一介莽夫,却也算一个;云砂王斟云是皇帝的同母弟,屡次违反皇家规矩,肆意妄为推广机关妖术,却不见皇帝降罪,只怕也要算一个;最后一个就是皇家机关作坊造作司管事,身份成谜、姓名不详、始终戴着个木头面具的神秘人,人称“木面使”。巽帝问“木面使”:“这些火铳、火炮,以及天火飞鸢,要是装备十万大军,勤加操练,有多少把握可以拿下云砂郡?”“木面使”答道:“在云砂郡,偃师千乘人数不过千,云阳孤军人数不过万。陛下装备十万大军,如果云阳郡主仍未回到凡间,胜负自然是毫无悬念;如果云阳郡主降临阵前,就难说了。”想起云阳郡主,魏铁衣打了个冷战,他不知道柳梦零操纵天雷的权限已经被谪仙子禁用了。巽帝问:“当真没办法打败郡主?”“木面使”道:“郡主的鬼神之力并不属于凡尘,世间无任何力量可以克制。这是属下从郡主处偷来的天上兵器,世间无法复制,或许是唯一可以克制郡主的神兵。”他献出了从柳梦零闺房中偷来的短管火铳。这支火铳,正是杀害燕追的凶器。他又不忘交代:“一定要在郡主化身‘六臂阿修罗’之前动手!下官只在王府演武场见过一次郡主的变身,那只怕才是她真正的实力!连火铳都无法伤她分毫、三头六臂的金刚不坏之身!”自从“木面使”担任造作司管事以来,魏铁衣与他常有书信来往,只谈公事,不涉私交,每每皆是提及各种火药兵器在战场上的使用情况及改良建议,两人也算是神交已久。如今在皇家作坊里面对面地讨论如何改造兵器,打造更强大的军队,两人谈得开心,一见如故,竟然把皇帝冷落在一旁。“罢了,陈公公,咱们回宫吧,不要打扰他们钻研兵器。有这样的臣子,是朕的福气。”巽帝对司礼监说道。回到宫中时已经是夕阳西沉。无论巽帝如何不情愿,那明晃晃的汽灯带来的便利都无法抗拒。亮如白昼的荒院里,拾掇干净的室内,又添了第十幅画像。朝廷的密探潜伏在汽灯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向巽帝描述云砂王妃的近况。第十幅正在绘制的画像,是云砂王妃.魏雪衣。巽帝曾经的志向只是当一个不问世事的王爷,醉心于水墨丹青之中。如果父皇没有诛杀云阳侯,如果太子还在世,平平淡淡地在王府的朱红高墙里,在无尽的画卷中描绘心中的美人、美景,那才是他想要的人生。为何当初没有答应柳梦零和她远走高飞?巽帝知道,自己是害怕,他对红墙黄瓦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怕自己就像笼中的金丝雀,离开了牢笼,却无法抵御外界的风雨,最终死在春暖花开时。漂亮的羽毛与烂泥融为一体,最终腐烂得片骨无存。在他眼里,必须想尽办法留在皇家的高墙内,才能生存。所以他才会决定:做不成逍遥王爷,那就做皇帝。一笔,一画,画笔如有灵性,在巽帝修长的手指下勾勒出女子容貌,锦衣华服,极尽尊贵,乌黑的眸子,却写满落寞。魏雪衣不像柳梦零那样是俯瞰世间一切、翱翔天际的飞鹰,也不像明镜珑那样是自幼**好的金丝雀,等待着从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嫁入另一座同样金碧辉煌的牢笼。“她是……”沈淑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巽帝道:“她只是乡下田间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偶尔飞上树梢,偶尔下地觅食,却造化弄人,成了黄金笼子里的云砂王妃,自然是千金难买美人一笑。”乡下田间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沈淑妃对这样的平民生活自然也是陌生的。在她自小接受的教育中,平民是粗俗卑贱的、不登大雅之堂的,所以也未曾接触过。如今她虽有心计,用在后宫争宠尚可,用在朝廷上的争权夺利或许也凑合,用来帮助夫君却是力不从心。要知道那些困扰君王的都是她不熟悉的社会底层的问题。巽帝听旁人说过,魏将军每想到妹妹在云砂王府中的处境都有些郁郁寡欢,也是感到极不高兴。若是放在不懂礼数规矩的山野人家,自家妹子被夫家如此冷落,娘舅家是会叫齐人马到夫家算账的。只是碍于朝廷规矩,魏铁衣不能一怒之下带兵去云砂王府兴师问罪。“朕,该对付云砂王吗?”巽帝曾经铁了心要置弟弟于死地,但是如今,整个偃师千乘都站在他那边,又不得不犹豫了。沈淑妃轻声问:“自古以来,削藩都是势在必行。陛下放过王爷,王爷会放过陛下吗?”她虽然聪颖,却囿于见识,只把这事情看作历史上常见的帝王与藩王的矛盾,然而也不是毫无道理。“动他,找死;不动他,等死。这藩不好削,但是也要削。”巽帝打定主意,暗杀斟云是不可能了,只能积攒兵力,来个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