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员,立即撤离!这是阿史那督的命令!”1号大陆,科学审判庭的战士们穿梭在各个地面实验室,确认所有的人员都已经撤离。没有人质疑为什么下达这个命令的是督察官阿史那教授,而不是师长普布雷乌斯将军。在他们看来,阿史那督的地位凌驾于将军之上,由她下达命令并没有什么问题。在地球故乡,由于板块运动的缘故,两片大陆之间通常有一连串的群岛相连,比如亚洲大陆和北美大陆之间的阿留申群岛,或是亚洲大陆和大洋洲大陆之间的马来群岛。“亚细亚”星舰的状况也与之类似,它的2号大陆向南方延伸出一个巨大的半岛,跨过赤道,在星舰的南半球洒落着一连串相互之间挨得很近的小岛,连着1号大陆向北伸出的犄角。1号大陆的面积并不大,比地球故乡的大洋洲大陆还要小一半,如果不是仗着形成的时间早,论面积,只怕早已被人类忘记。1号大陆唯一的军事基地位于最南端的半岛上,拥有全大陆唯一的大型机场。当最后一批工人登上撤往南极基地的飞机之后,审判庭第七师第三团的战士们决定留下来:“总要有人留下来管理这座基地。”军事基地尚未完工,窄小的地下庇护所只能容纳七百人,还有七百多名战士只能居住在简陋的地面营房中。“那数以万计的偷渡者们怎么办?”有士兵问军官。团长看着海面慢慢形成的特大台风,大声说:“反正没办法容纳我们所有的人,我不能贪生怕死!你们谁愿意留在地面营地,干脆跟我一起,给他们报个信儿!让他们撤到庇护所!能救多少算多少!”幸好跟团长平级的团级督察官,那个喋喋不休的书呆子教授已经被塞上飞机送往南极基地避险了,否则他一定会用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阐述基地里的科研设施的重要性,并且反对把偷渡者带入基地,避免他们在无知之下破坏设施。士兵们在大风中列队完毕,正准备分头通知散布在1号大陆的各偷渡者村落,一架运输机在狂风中穿破云层,摇摇晃晃地试图降落,惊呆了战士们。没有塔台引导员、没有地勤,甚至没有航标信号,整个基地都已经停止正常工作了,在这种情况下,飞机冲破低矮的云层,冒着危险的侧风,试图盲降,这无异于自杀!飞机在大风中失控了,它重重地摔在地上,起落架应声折断,机腹撞击地面,发出恐怖的响声,一路火花四射,在跑道上留下两三百米长的擦痕。飞机起火了,士兵们冲上去试图灭火,应急梯突然打开,军官愕然看见阿史那雪背着长长的陌刀,正不紧不慢地走下来。当她的高跟鞋踏到地面时,大火从机腹蔓延到整个机身,顺着泄漏的航空燃油,把跑道烧成一片火海。天空下起瓢泼大雨,火焰在雨中摇曳着,迅速变得昏暗的天色下,只有熊熊火光照着每个人的脸。“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呢?”阿史那雪温柔的声音中带着寒锋般的冷意,让团长脊背发凉。当他还是小孩子时,就听说过这位“科学院之狼”的狠辣。团长如实汇报。她站在大雨中,静静地听完,才说:“非法偷渡到星舰上,是什么罪名,你们还记得不?我们没能力把他们遣返到太空城、送进监狱,所以把这世界当成监狱,把他们当成不请自来的生存环境测试志愿者,让他们自生自灭。如果他们能活下来,就意味着生态圈已经慢慢变得适合人类生存;如果死光了,就算是为人类的未来捐躯。你们要做的是观察他们的死法,而不是随意出手干扰这试验。”团长低着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过了小半晌,才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对不起,我做不到!大家都是地球人,为什么我们要见死不救?”两人四目相对,她叹了口气,选择让步:“随你们吧,注意安全。”说完,她朝着北方,向着风雨大作的群山走去。团长大声说:“阿史那督!您这是去哪里?外面很危险!”阿史那雪说:“审判庭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这不像我带出来的精锐部队。我心里不爽,随便走走散散心,谁都不许跟着。这是命令。”散心是假,她想一个人对付自己最得意的门生,韩丹。团长无言以对。在审判庭的正常指挥体系之中,原本应该是由军事长官下发命令,科学家督察官以学术角度监督命令是否科学。但是阿史那雪往往绕过同级的军事长官普布雷乌斯将军,下达具体命令,这让下属们很难办。副团长问团长:“上校,我们不拦着阿史那督吗?”团长叹气说:“这是个无敌的魔王,幸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魔王,就算天塌下来也伤不到她。别多说了,咱们去通知各偷渡者村庄避难吧。”团长没有阻拦阿史那雪,远在南极基地的普布雷乌斯将军也没下令阻拦。军方高层都知道她的暴脾气,能劝说她放弃行动的那个人,很多年前就已经作古了。启动行星引擎是非常烦琐的工作,特别是目前引擎的测试还没有完成,严重依赖着各种临时性的设备维持运转,可靠性非常低,启动起来也需要长达好几天的时间。但是在第三团的战士们看来,几天时间如同白驹过隙。战马在滂沱大雨中踏起无数水花,战士们被颠簸到全身骨头都好像要散架了。他们通知了一座又一座的村庄,告知他们超大规模的流星雨即将来袭,告知他们行星引擎即将启动,毁灭性的灾难即将降临。“我们该逃到哪里?”每到一处,愤怒的村民们都发出了同样的疑问。“不知道!我们自己也无路可逃!”审判庭的军官们大声咆哮着,不得不用枪托砸开围堵的村民们,突破包围,去通知下一座村庄。距离基地较近的村庄还能撤到基地里避难,距离远的只能自求多福。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他们分头通知了上百座村庄,但是仍然有数以千计的更为遥远的村庄没有接到通知。第三团仍在马不停蹄地努力通知尽可能多的村庄,让他们知道即将到来的灾难。“我是一六二小队的田中上士,我们发现一座以前从没存在过的村庄!”军官们的通信器里传来汇报,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总有新的偷渡者来到星舰上,建立新的村庄,一直生活到饥荒、野兽和疾病把他们统统带走。“通知他们设法避难!”排长通过无线电,在数十公里之外下令。排长自己也带着士兵,去通知另外一座村庄。上士一行五六人,战马穿过雨雾,来到这座用新鲜原木搭建房屋的村庄前,他们的瞳孔骤然收缩:“田中上士呼叫指挥部!这些村民都是失事飞船上的工人!我亲眼见过他们的坟墓!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活着!不,博士!我们遇到了韩丹博士!”“你们快跑!把坐标给我!”阿史那雪的声音从通信器里传来。“沙沙沙……”通信器里上士的声音消失了。各分队都沉默了,上士只怕凶多吉少。“死亡本来就是常事。我们,继续前进吧。”有人说了一句,于是大家继续赶路。死亡本来就是常事。无论是时刻面临着恒星风暴和太空尘埃致命威胁的太空城,还是此刻狂风暴雨的悬崖陡路,人在其中,死亡都是常事。“我们即将到达海崖村,我是中士陈洛。”各小队的军官们都习惯在到达目标地点之前,向别的小队通报自己的目的地。如果在路上发生意外全军覆没,至少有人知道自己长眠在哪里。海崖村位于陡峭的高山上,距离基地很远。当分队出现在仅容一匹马勉强通过的崖壁小道时,地震发生了。落石从高山上滚下,海啸带来的洪水席卷了悬崖下的山涧,惊涛拍打陡峭的山石,分队坠崖,消失在滚滚洪流中……海崖村不知道审判庭的人试图通知他们灾难即将到来,他们也不需要任何人的通知了。大地在颤抖,暴风把村庄的茅草屋顶一层层地掀起,大雨灌进屋内,整个海崖村都找不到哪怕一间干燥的房子,也找不到一片完好的屋顶。但是至少茅草房在地震中倒塌时,压不死人。地震让人站不稳脚,村民们蜷缩在颤抖的地面上,裹着兽皮抵挡雨水,试图让怀里残留一片还算干燥的区域,用来保护自己心里最珍贵的东西:年轻的母亲把自己幼小的孩子护在怀里,猎人们裹着子弹,尽量让这些关系到村庄生存的弹药不被打湿,未婚的女孩保护着从审判庭里讨来的抗生素,这是挽救病人最重要的药物。郑修远冒着狂风暴雨,站在没过脚背的泥水中,带着很多年轻人在倒塌的粮仓中抢救粮食。他身上没有任何一处是干燥的。粮仓被雨水冲垮了,洪水卷着晒干的野果和腊肉冲下山谷。很多村民看着黄浊的洪水奔流直下,失声痛哭,洪水带走了大家生存的希望。我们该去哪儿避难?我们能去哪儿避难?宋云颖怔怔地站在滂沱大雨中,脚底下传来的震动慢慢变小了。破坏力极强的地震,通常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全都不要乱跑!统统撤到高处躲避洪水!老人孩子先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沈的声音穿透大雨,身影如山矗立。稀疏的流星穿破云层,在暴雨的天空上划出明亮的轨迹,这只是特大流星雨来临的前奏。不管你跑还是不跑,被陨石砸死的概率都是一样的。但是你慌张逃窜,跌进山谷丧命的概率就会更大。老村长带队往高处走,他走在最前面,拄着木棍,试图让自己尽可能站直,步履缓慢。他必须走得很慢,走得很稳,让大家慢慢跟着走,防止大家因为惊慌失措地逃跑,失足掉进山涧被洪水冲走。“大海!大海里出现了一个金属大岛!”山冈高处,有年轻人大声叫喊。郑修远看见翻腾的海面上,一个巨大的金属物从海中升起。“是星舰的侧向引擎。”宋云颖走了过来,“星舰南纬三十五度以南,很多这种备用引擎在星舰需要转弯或者增加推力时,会冲破地面和海洋,从其底部伸出来。每次动用它,都是天摇地晃,好像世界末日。”郑修远问:“你怎么知道的?”老村长看了一眼郑修远身上的工作服,说:“你这衣服是捡来的,真正的星舰建设局工人都知道侧向引擎。我们这些在星舰上生活了半辈子的人,也见过它启动过好几次。”引擎慢慢升高,变得和海面垂直,但是它并没有停下,而是调整角度,慢慢指向北方的天空。宋云颖说:“当年设计它时,曾经想把它放在赤道,获得最大的推力。但是赤道要建设天地往返电梯,占用了空间,所以只能把它挪到南半球的地下和海下。”“大家跪下!”老村长突然大声怒吼,白须白发在暴雨中奓着!“跪下?”郑修远不解。老沈带头跪下,说:“这样可以尽量降低身体重心,避免在接下来的强震中跌倒受伤。”村民们纷纷匍匐在地,对着海面上巨大的侧向引擎。方圆百里所有的光源站同时关机,天地间除了流星雨的亮光,只剩海浪咆哮中的无边黑暗。引擎启动,明亮的光束刺破苍穹,冲天的巨浪从海面升起,天空中好像有一万个炸雷同时炸响,气浪掀起海岸边的大树,石头在狂风中乱滚。郑修远抬头,看见浓厚的云层被炸开,看见了满天星斗,看见了夜幕上红黑交杂的“欧罗巴”星舰,看见了回不去的家,“千山岭号”太空城。“跪下!低下头!”老沈的怒吼声被狂风撕扯变形!郑修远低下头,紧接着又是一阵炸雷夹着狂风,一棵断树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把他惊出一身冷汗。天空中,亮起无数光柱,每一根光柱都指向相同的方向。大地在颤抖着崩裂,郑修远感觉到身体下坠的失重,整个世界都好像被塞进一座迅速下降的巨大电梯中。这种感觉和飞船迅速转弯规避危险时的失重感类似,他知道星舰一定在全力拐弯,规避超级流星雨的正面撞击。天空下起滚烫的铁屑雨,这是由行星引擎的重核聚变炉的高速运转引发的—它把岩浆中的氢元素聚变成氦,把氦元素聚变成铍,把铍元素聚变成氧……放出比氢弹爆炸还要巨大的能量,直到聚变成无法再释放能量的铁元素。这时聚变炉中的铁元素是携带极大能量的高温等离子状态,从引擎中喷出,形成灼热的光柱,可以推动星舰转向。其中一些铁元素被星舰引力吸引,回落大气层中,形成危险的铁雨,尽管被空气阻力摩擦减速,被气流带走温度,打在身上还是很疼。科学家们许诺的无工质先进引擎,到现在仍然无法突破关键技术,星舰上用的还是传统的工质引擎,原理和地球时代的火箭相似,只是燃料不再是氢和氧。行星引擎导致的射流效应,不可避免地把大气层中的大量空气抛到太空。如果它长时间运行,大气层将会彻底消失,所有的人都会窒息死亡;如果它运行时间过短,星舰无法规避超级流星雨,结局也是舰毁人亡。在这两者之间走钢丝般战战兢兢的平衡,才是人类的一线生机。铁雨在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像极了鲜血的腥臭。地震结束了,隐约可以看见天空的亮光。郑修远抬头,发现那是数百道体积超过摩天大楼的大流星划在天幕上的轨迹。它闯进大气层,带着巨大的动能,挣脱星舰的引力,又冲出大气层扬长而去。“快趴下!”老沈的警告声再次传来,郑修远赶紧趴下,最大的小行星碎片来了!郑修远看见它闯入大气层,斜斜地擦向大海,形成的气压撕开海洋,在大海上刨出一道凹槽,几乎令崎岖的海床暴露在空气中!远方的侧向引擎被它撞得粉碎,它裂成几块大碎片,势不可当地飞向远方的海平面,最后消失不见了。然后,过了半分钟,最大的爆炸声才伴随着核爆般的气浪,卷着海水冲来,像要吞噬整个天地。星舰算是躲过了这场灭顶之灾。但是侧向引擎毁了,海面上熊熊燃烧的大火照亮了整个夜空。郑修远通过爆炸光芒和爆炸声之间的时间差,粗略地估算出侧向引擎跟大家之间的距离在十五公里以上。这么遥远的距离,引擎看起来仍然有小山那么大,那它的真实尺寸到底有多大?郑修远不敢想象。雨停了,侧向引擎掀起的气流吹飞了天上的乌云,大量的水蒸气被吹飞到太空中,夜空中难得地露出了繁星。没有乌云的笼罩,夜晚的气温难免下降,大家的身体湿漉漉的,都在瑟瑟发抖。老村长仍然颤抖地跪在地上,郑修远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带领大家跪下,而不是趴下。直到老沈扶起他时,才听清楚他的喃喃自语,那是虔诚的祷告:“求科学家们保佑我们能平安度过这一关……愿伟大的科学无所不能……”宋云颖说:“科学家不是神明,你这样拜是没有用的。”家园毁了,那就重建吧。不管对星舰建设局而言,还是对村民来说,事情都是一样的。流星雨摧毁了大片的光源站,让大半个世界陷入一团漆黑之中,村民们在重建海崖村时,经常看见飞机飞过时发出闪烁光点,运送着修复光源站所需的零件。重建工作必须在一个月之内完成,否则大地上的花草树木得不到阳光,会慢慢枯死,让生态圈彻底毁灭。村庄的重建也不容易,男人们不得不放下狩猎工作,用简陋的工具砍伐木材,重建倒塌的房舍。因为储备的粮食早已被洪水冲走,主要的粮食供应只能依赖老人、孩子和女人在附近山林里采集野果、搜集可以吃的东西。很多村民因为前些日子的狂风暴雨和现在的饥寒交迫而病倒,劳动力和药物都变得非常稀缺,灭村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食物会有的。等到海啸退潮,你们去山涧找找,应该有很多淹死的动物尸体堆积在那里。趁它们还没腐烂,带回来,用火烤熟,储备起来。”病榻上的老沈,不忘交代那些没经历过这种大灾难的年轻猎人,让大家设法渡过难关。老沈的病情很重,除了淋雨和寒冷,他身上那几处在上次打猎时被郑修远误伤留下的伤口,现在已经感染化脓,让他发起高烧。村里的临时医生给他用了最后一支抗生素,他的高烧仍然不退。如果找不到医治的办法,只怕老沈的病情会继续恶化,甚至危及生命。海啸刚退,赤地千里,放眼望去,海水带到岸上的厚厚的淤泥似乎覆盖了世间万物,只露出无数折断的大树,以及藏在泥潭水洼中的动物尸体。郑修远自告奋勇,走在年轻猎人队伍的最前面。郑修远看到前面有一头淹死的鹿,这是大家急需的食物。他跑过去,却噗的一声陷入泥潭!他挣扎着想爬出来,却力不从心,泥潭好像有无限的吸力,要把他吸入致命的大地深处。“抓住我的手!”宋云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拉住郑修远,在猎人们的帮助下,吃力地把他拖上岸。“女人就该留在村子附近采集野果,跟着我们玩命算怎么回事?”郑修远并没有领宋云颖的情,他怕娇小瘦弱的她送命在这危险的狩猎中。但是别的猎人并没有吭声。很多成年男人都病倒了,同行的人当中,还有几名身强力壮的劳动妇女,跟过来帮忙搜集猎物。“那是什么?”有猎人在河滩边发现了被泥浆半掩着的审判庭战士们的遗体。他们是前些天,在海崖村附近坠崖的审判庭小队。宋云颖折断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探着前方泥潭的深浅,带着猎人走过去,检查战士们的尸身,喃喃自语:“希望他们带着药物吧,我们真的很缺救命的药。”这时,天空中飞来庞大的怪物,它扇动着翅膀,在空中盘旋。有猎人拉弓射箭,箭矢飞到一半,就无力地掉头,坠下地面。那是巨龙法涅尔,这些天,它一直在弓箭和猎枪射不到的高空中徘徊,寻找它的主人韩丹,不管你是否害怕它,总之它就一直盘旋在这片天空上。人在面对始终存在的却又无力消除的恐惧感时,都会慢慢变得麻木并学着接受,就像面对生老病死般,心中既充满恐惧,又不得不习惯它的存在。所以射了几箭,发觉够不着它之后,就没人再射击了。“法涅尔在头顶,科学审判庭一定会追着它,来到海崖村的。”宋云颖抬头看着巨龙,喃喃说。珍贵的药物在审判庭战士遗体旁的医疗包里找到了。堆积在河湾淤泥中的野生动物遗体,数量多得根本吃不完,也算是大灾之后难得的馈赠了。大家带着猎物,返回海崖村,眼尖的郑修远突然看见山谷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好漂亮的女人!男人们的目光,都落在她的相貌和身材上。这女人很危险。女人们的目光,却落在她手持的两米陌刀和肩膀扛着的野猪上。宋云颖害怕地躲在郑修远身后。这女人什么来头?大家的心头都有疑问,但是谁都不会轻易问出口。她身上穿的是普通的衣服,既不是科学院的制服,也不是星舰建设局的工作服,更不是审判庭的黑军装,意味着她很可能是偷渡者。一百公斤左右的大野猪,她扛在肩上毫不费力,说明她很可能是力量远超普通人的强化人。强化人有两种,一是审判庭当中的强化人士兵,二是用力量更强大的机械义肢代替失去的肢体的因伤致残的工人。但是不管她是哪种,都很可能是偷渡者,甚至是犯过事、有案子在身的逃犯。偷渡者村庄从来不问新来者的来历,他们只会敞开双臂欢迎。这里谁没犯过罪呢?就算偷渡之前没有,偷渡本身也是重罪。不管过去是好人还是坏人,到了这里,都是只能抱团求生存的人。“小……小雪姐姐?”宋云颖看着那柄又长又窄的陌刀,声音有点颤抖。“你们认识?”郑修远感到意外。阿史那督下手特狠,她知道审判庭下不了手消灭韩丹,所以亲自出手。但是她的脾气,管杀不管埋,所过之处,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活尸们纷纷身首异处。至于善后的工作,她通通丢给了审判庭。“把遗体通通烧掉!不要让莉莉丝再打扰遇难工人们的长眠了!”军官大声下令,士兵们好不容易才把湿漉漉的木柴点着火,把遗体火化,火焰在漆黑的夜色中摇曳着赤红的火舌,舔舐着遇难者们。遗体不光有遇难的工人,也有遇难的偷渡者。莉莉丝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遇到的死者统统复活了。“这是韩丹博士的遗体!我们这一路收尸,这已经是发现的第五个韩丹博士克隆体了!”有士兵大声说。“烧掉!一定要烧成灰!”军官大声下令!一只手突然从死人堆下伸出来,抓住军官的脚踝!军官举枪就要射击,一个声音大声叫喊:“别开枪!我不是复活的死人!我是活人!从‘千山岭号’太空城偷渡过来的!”士兵们把这人拖出来。这人全身颤抖,像惊弓之鸟,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是怎么偷渡过来的,三句话中就夹着一句忏悔认罪的话,生怕审判庭的人把他拉去枪毙了。军官阴沉着脸说:“看起来真是混进活死人村落里,混口饭吃的活人。那些复活的行尸走肉,口齿没这么伶俐。”那人跪在地上大声说:“我认罪!留我一条命!让我做什么都行!”这时的他,不管以前有多大的胆子违反禁令来偷渡,现在却只是个被星舰上恶劣的生存环境吓破胆的孬种。军官问:“你的名字?”“我姓陆!陆征麟!”那人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