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大雪连风冰峦重

当姜炎衣还是普通的人偶时，她的小主人喜欢看魔幻题材的电影、听童话故事，那时的她被小主人紧紧地抱在怀里，看着3D电视屏幕扑面而来的炎龙，学会了挖掘人类内心恐惧的方法。在机器人叛乱中，姜炎衣燃烧的鳞片、带着火焰的翅膀、喷吐烈焰的血盆大口，在无数人心头留下了恐惧的阴影，但是，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现在的姜炎衣已经沦为战斗力的计量单位，在水虹镇外的荒地上，五个姜炎衣被一个舒小妘用利爪撕成碎片。十二名雇佣兵合力消灭了另外三个人偶，六名古代人“活死人军团”的战士则消灭了其他两个人偶，外带着漫山遍野的机器人叛军。舒小妘落在雪地上，褪下一身和姜炎衣相同的炎龙鳞片，重新化为人形。得益于吞噬了几艘失事飞船的能量核心，她的力量要是放在地球联邦末年可以远远凌驾于绝大部分人偶之上。舒小妘抬头看着天空，太空中那三艘巨星舰的影子在白天也隐约可见。想挑战曾经和姜炎衣齐名的阿史那雪仍然是不可能的，她们之间隔了一整个科学审判庭的战斗力。刚才的激战使舒小妘的隐形眼镜脱落了，所有的人都看见了，她的眼睛变成了和姜炎衣相同的朱红色。斯迪克站在水虹镇的广场上，双腿颤抖，死死抱着可以对殖民星发表演讲的特殊通信电台，大声说：“你们……我告诉你们，邪恶永远战胜不了正义！地球联邦永远不会战败！殖民星的援军们一定会……”“咔嗒”，余伊切断了电源，说：“总统阁下，省点儿力气吧，没人把你当个人物。等我们修好了飞船，给你留个座位，咱们一起离开星舰联盟。”“你这是篡位！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你是不会得逞的！”接着，斯迪克用最恶毒的语言问候起了余伊的祖宗十八代。来自滨海渔村的战士们刻意跟舒小妘保持一段距离，尽管大家的目标都是修好飞船离开这个世界，但是分裂无处不在。周琴的无人机盘旋在高空，直播着打斗之后人群分裂成好几派，互相保持距离的.情形。实力最弱的是自诩“地球联邦临时政府”的水虹镇老人们，他们的人数已经越来越少，只剩下四十多名内阁高官；站在雪地呆若木鸡的是来自殖民星的侵略者，他们没想到在这儿竟然也能遇到传说中恐怖的人偶娃娃，转眼间这些人偶又被消灭殆尽；匆匆赶来还没顺过气的是滨海渔村的武装村民，他们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雇佣兵和“活死人军团”的古代人士兵则聚在一起，坐在堆成小山的机器人残骸上。这几派人互相敌对，但是最让他们忌惮的是站在众人中间的舒小妘。一个舒小妘比五个姜炎衣还危险。无人机把画面传回东叶市的直播室里，并邀请老托马斯当节目嘉宾。老托马斯慢条斯理地说：“在我那个时代，有个老童话是这样说的：勇士战胜了恶龙，正义战胜了邪恶，勇士慢慢变成了新的恶龙，绝望的人们只能等待着新的勇士，去战胜这新的邪恶。”周琴问：“这‘新的邪恶’就是指舒小妘吗？”屏幕上出现了七千年前新熙雍市最后一次选美大赛过后，身为明星、红极一时的舒小妘的舞台照。老托马斯意味深长地说：“她是否真的邪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认定她邪恶。”周琴问：“正如……”老托马斯说：“正如星舰联盟消灭了邪恶的机器人叛军，所有的地球人后裔殖民星都认定星舰联盟是新的邪恶魔王，给大家带来了灾难深重的战争一样。”“在别人眼中，我们才是最终的魔王。”周琴做了一个总结。每当遇到事情，警察总是姗姗来迟，古铁雷斯带着警察赶到水虹镇时，舒小妘已经成了所有参战方共同的敌对目标。那些惊慌失措的入侵者并不感激她的帮助，在他们的认知中，比他们强大的统统是妨碍他们占据这片土地定居的强敌；“活死人军团”的古代人特殊战士们一边对舒小妘的力量充满恐惧，一边又被侵略者和古代同胞排斥，他们夹在中间，只觉得左右两边都是敌人；在水虹镇自诩为“地球联邦临时政府”的老人眼中，眼前所有不听他们命令的人都是杀千刀的反贼；而舒小妘，则是他们眼中共同的怪物、共同的敌人。在古铁雷斯眼里，面前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星舰联盟为了救这些古代同胞，打了收复太阳系的狠仗，死了那么多士兵，救活了他们，却换不到他们一丁点儿的感激。就连他曾经另眼相看的舒小妘也不例外，弓雨晴给了她工作，给了她让星舰联盟的普通人都羡慕的丰厚待遇，她也同样是想着离开星舰联盟。更让古铁雷斯气愤的是，上头给他的任务就是保护这帮白眼狼。他不止一次跑到荒无人烟的森林中，像受伤的野狼般高喊：“我的战友们都白死了！”眼前浮现的是雷泽尔、阮、辛格……一张张牺牲在地球战场上的战友们印着硝烟的笑脸。吼过了，情绪发泄完了，还是只能回到水虹岛，默默地拿起枪继续保护这些白眼狼。舒小妘朝着森林深处走去，所有的人都畏惧地后退，为她让开一条路。她在和姜炎衣的搏斗中负伤了，灰色的血液夹杂着红色的血丝从伤口渗出，她需要大量的有机物作为原料修复伤口。她慢慢地向前走，薄薄的灰潮在脚边漫延，分解她脚边方圆数十米的一切生物，为她的复原提供能量和物质。这样的场面勾起了古代人心底的恐惧，记得新熙雍市毁灭时，阿史那雪脚边的灰潮也是这样疯狂漫延，她被奋勇作战的士兵们射出的子弹打出的伤口都在灰潮的作用下迅速愈合，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她的灰潮中分解消逝。轰！一棵被舒小妘吸干生命力的大树轰然倒地，大量的积雪砸在地上，腾起一阵雪雾，倒下的大树像是被烧过的炭灰，在地上碎成粉末。然后，是第二棵、第三棵、第四棵……一棵棵百年巨树接连倒地，一些来不及逃走的动物惨叫着变成白骨，每一声巨响砸在古铁雷斯心头，都是一阵心痛。舒小妘走过的地方，都变成了没有生命的一片死灰，在她走远后失去芯片信号的灰潮自毁消散成飘**的灰烬，伴着鹅毛大雪在风中.飞舞。“小妘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变成了怎样的怪物吗？”余伊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喊声瞬间就被呼呼的风声吹散了。余伊独自去追舒小妘，毫无畏惧地走向死亡森林。“余伊大哥！别靠近！她已经变成人偶了！”滨海渔村的战士们试图拉回余伊，却被余伊用力甩开了手。他转身对村民们说：“你们不要忘记，小妘也是我们地球联邦的人！她救过我们很多次，你们赶她出村也就罢了，我身为一名军人，决不放弃任何一个同胞！”起初积雪没过膝盖，离舒小妘越近，雪却越冷越薄，最后变成混着薄雪的冰水，余伊只觉得这焦炭般矗立着的死亡森林一阵阵冰火交替，冷时冻得骨头发麻，热时火浪逼人差点儿连头发都烧着了。一辆武装跑车出现在身边，古铁雷斯大声说：“上车！”舒小妘的变异是古铁雷斯没想到的，他担心小妘在森林里闯出大祸来。余伊在犹豫，他不想和敌人共乘一辆车，但是又实在担心舒小妘，最后还是一咬牙上了车。古铁雷斯驾车狂飙，大声说：“你有句话我特别认同！”余伊问：“什么话？”古铁雷斯说：“身为军人，不放弃任何一名同胞！救出你们这些混账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余伊怒目相向：“我们才不稀罕你们的救援！我们一直盼望着援军到来，把我们从机器人叛军的致命威胁中拯救出来！但是这援军并不包括你们！”古铁雷斯大声说：“我倒是听弓督说过一个故事：老大老二老三分家产，为了能多分一份，把年纪最小的老幺赶出家门，后来老大老二老三家道中落了，老幺在外面发了大财衣锦还乡，于是好像无数个巴掌落在老大老二老三脸上，各种羡慕嫉妒恨把他们烧得眼睛冒火，亲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仇人！”余伊怒不可遏：“你在讽刺我们？”古铁雷斯大声说：“不！这是郑清音和三个哥哥的故事！”他们俩眼看就要在车上打起来，突然森林中火柱腾空而起，余伊看到死亡森林的深处，火焰的翅膀慢慢张开，舒小妘发现了他们，于是化身炎龙，巨大的身躯掠过车顶。古铁雷斯站起身抬起加特林重机枪开始扫射：“我们把她打下来！”“你疯了？！向一个女人出手，算什么男人？”余伊和古铁雷斯扭打起来，乱扫的子弹在舒小妘比钢铁还硬的鳞片上打出一连串火花。“我遭到攻击……要自卫！”舒小妘的理性时有时无，控制人偶之力是很难的事情，哪怕是弓雨晴这样有充分的准备、查阅过无数资料的人也差点儿阴沟里翻船，更别说是舒小妘这种半吊子的控制力。锋利的龙爪打碎越野车的前风挡玻璃，半米长的爪子像利剑般刺穿了古铁雷斯的胸膛。古铁雷斯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弓雨晴那强化人的超级反应速度，也没有人偶的强大修复能力，他避不开舒小妘的致命一击，鲜血像喷泉般涌出。舒小妘直飞上天，又掉头俯冲直下，余伊抢过方向盘，没命地逃。“撑住！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余伊手忙脚乱，一边顾着方向盘，一边还要腾出手来努力按着古铁雷斯的伤口，阻止更多的鲜血涌出。舒小妘仍然穷追不舍，一次次俯冲直下，逼得余伊猛打方向盘，避开她落下的龙爪。水虹镇外。警察们正在收拾残局，记录事发现场，他们戴着自动翻译器盘问现场目击者：“这位老先生，请问当时您看见是谁先动手的？”“是他们！是侵略者先动手的！还有！请叫我总统阁下！”斯迪克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被缴了武器的入侵者首领大声说：“我抗议！这是我们发现的‘新世界’！根据我们地球人自古以来的规矩，谁发现的无主新星球就归谁拥有！现在我宣布，这颗星球的名字将以我的名字命名，叫托拉.斯克！”“什么无主新星球？这是我们建造的星舰！”一名星舰联盟籍的年轻雇佣兵大声说。“对，所以你们不是‘发现者’！不配拥有这个‘新世界’！”入侵者首领很懂得挑字眼，故意无视建造者而强调发现者。“你当我们是空气，还是不配拥有星球的野人？”雇佣兵大声反驳。入侵者首领说：“态度放谦卑点儿，你们这些流放犯后裔！如果我们心情好，可以制定相应的原住民保护政策，给你们一小块保留地！”双方扭打起来，区区几名警察根本没法劝阻。森林里突然传来巨大的响声，面目狰狞的炎龙拖着炽热的火焰，追着古铁雷斯的越野车冲来。所有的人都慌了，古代人连爬带滚狼狈不堪地逃窜：“是人偶！人偶又回来了！”入侵者也顾不上敌对身份，跟着古代人乱跑。只有雇佣兵、勇敢的“活死人军团”士兵和警察们靠着手中的枪支还击。古铁雷斯吃力地吩咐余伊：“告诉大伙儿……火力不能停，边打边往北方基地撤，把小妘的袭击目标从古代人身上吸引到我们队伍中来，确保他们的安全……”余伊照做了，警察和雇佣兵们的车队边还击边逃跑，一辆警车不忘把现场情况向北方基地通报，让他们做好抵御舒小妘、抢救古铁雷斯的准备。“能联系上弓督吗？只有弓督才有能力阻止这怪物！”警察们没忘记弓雨晴的强大，大家平时对强化人充满畏惧，多少有点儿排斥，但是危急时刻，这样的强者才是支撑危局的中流砥柱。“我在做什么？舒小妘疯了，我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拼命逃跑。”余伊知道自己在逃离心爱的女人，载着最憎恨的人飞车赶往最讨厌的北方基地，找他不愿见到的人，救仇家的性命。北方基地。扩建基地的工程队正冒着鹅毛大雪热火朝天地施工，很多工人都是古代人。弓雨晴承诺过给他们工作，让他们能靠着自己的双手养家糊口。弓雨晴穿着一身雪白的长绒风衣，她让施工队挖了一个深坑，坑边放着一个大箱子，箱中是她的审判庭黑色军装、密闭式动力铠甲、一堆表彰她在地球战役中作战英勇的勋章，还有她很少使用的单手式电磁突击穿甲步枪，以及砍坏过无数机器人叛军的黑色窄刃链锯刀，一张照片覆盖在武器上，那是她和战友们的合影，照片上的战士们，只剩她和古铁雷斯还活着。“弓督，您这是要做什么？”一名古代人工头看着这装满了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荣誉的大箱子。弓雨晴说：“我想把这些荣耀埋掉。我越强，牧亦哥就追得越辛苦，我不想看见他在外头那么拼命，只为了能爬上配得起我的地位。”工头只觉得可惜，如果当年地球联邦末年有这样的强者保护大家的安全，大家也不至于颠沛流离；但是转念一想，他们也曾经有过视死如归又强大的“活死人军团”，可惜大家都把他们视为怪物，作为炮灰不断消耗，这些最早的强化人大多不是死在敌人的枪口下，而是在不公正的后勤待遇下活活饿死。警报响了，人偶来袭！工头焦急地问：“弓督，咱们该怎么办？”“你们看着办吧，我已经不想作战了。”弓雨晴说着，心已经飞回小别墅找笔墨纸砚了，她想练练笔。“古铁雷斯身受重伤！敌人非常强大！所有的人都赶紧拿起武器！”留守北方基地的警察局代理副局长大声叫喊着。女人带着孩子进入安全的地下室，所有逗留在北方基地的雇佣兵、保安，甚至在地球时代当过兵的古代人，都拿起武器，朝南方大门跑去，在当过航天陆战队小排长的代理副局长指挥下，紧张有序地奔赴工事中的战位。“那是什么怪物？”士兵们看见天空中飞翔着追逐警察车队的炎龙。他们看着车队中的装甲车像是玩具车般被它的爪子掀翻，森林在它的烈焰中变成灰烬，不禁骇然。他们知道人偶可以利用灰潮变成各种怪物，也见过变身后的姜炎衣，但是如此庞大狰狞的炎龙，还是.第一次见。炎龙落在基地顶端，基地坍塌，大块的落石让人避之不及。它一路汲取有机物，不停重组自身，当它落下来时，光是那弯曲如刀的爪子就已经比人还高。“这不可能！生物的体积不可能有这么大！它应该被自身的重量压垮才对！”学过生物学的雇佣兵大声叫喊。一发穿甲炮弹打在炎龙身上，掀掉它大片龙鳞，那血肉模糊的皮肤之下，是夹杂着金属和复杂高分子材料的躯体。一名游客拿起照相机，不顾危险疯狂拍照：“快看！是生物和机械的结合体！完全突破了正常生物的体积极限！”一名保安把游客拉回掩体中，大骂：“光顾着拍怪物！你不要命了？”事实上，正是这随时出没的人偶娃娃、机器人叛军和各种人造怪物撑起了水虹岛的旅游业。星舰联盟五百多亿人口当中，从来不缺喜欢冒险的游客。炎龙带着烈焰的尾巴扫平了一片建筑物，朝着试图阻拦它的交叉火网走去。已经丧失了理智的它，只知道这些枪炮把自己打疼了，出于本能地要清除威胁。它前面就是军火库，万一被它带着烈焰的脚爪踩穿军火库的天花板，只怕整个基地都会被炸上天。一名“活死人军团”老兵把烈性炸药捆在腰间，试图冲出战壕爬到炎龙身上引爆炸药同归于尽。他也知道这种自杀式袭击不会有什么效果，但是他没有更好的攻击手段了。“前辈你们撤，我扛着！”弓雨晴的手按在老兵肩膀上。科学审判庭的强化人战士们，向来把这些半人半机械的老兵视为前辈。人偶的能力强弱和知识渊博程度成正比关系，他们的知识储量上限又取决于具体的出厂型号的储存芯片容量，学习能力又跟在主人家后天培养的性格有关，种种因素限制下来，导致只有极少数人偶懂得制造反重力飞行核心并集成在体内，让自己具备飞行能力。得益于技术的进步，星舰联盟的同类反重力飞行核心体积比地球联邦时代的老式产品小很多，但是通常只有某些喜欢改造自己的身体的嬉皮士才会在自己体内植入这种东西，他们把这视为跟一些古代人文身、戴耳环、戴舌钉类似的炫酷行为。对更多人来说，一辆地效飞行车或是一具飞行背包，会是更实在的选择。偏偏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嬉皮士的弓雨晴，在众目睽睽之下飞了起来，宛若仙女飞天，她左手持链锯刀，右手持穿甲型电磁突击步枪，站在一座摇摇欲坠的钢铁高塔顶端，面对着炎龙比灯笼还大的眼睛。这些她原本打算埋起来的武器，终究又拿出来了。“小妘，你旷工了差不多一个月呢！”弓雨晴对炎龙说。“她是……”炎龙认出了眼前的人。姜炎衣破碎的记忆中，记得那是炎帝陵血战时遇到过的前所未有的强大对手，星舰联盟第七陆战师663连的督察官，绰号“母老虎”的弓雨晴；舒小妘时隐时现的记忆里，记得那是一直很照顾她的仙子般的大姐姐，给了她安身之处和宝贵的工作的弓雨晴姐姐。“她是敌人？她是朋友？”炎龙停止进攻，迷茫地看着弓雨晴。最可怕的对手，可怕到骇人听闻地试图夺取人偶之力，那是炎帝陵血战时的强敌弓雨晴；最亲爱的好姐姐，会手把手教她练习毛笔字，在宣纸上写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古诗，那是努力让她融入星舰联盟的社会的弓雨晴。炎龙的眼珠慢慢变成黑色，舒小妘的意识占了上风，弓雨晴向她伸出手：“小妘，回来吧，乖乖回去上班，你在地球联邦得不到的大好前程正在等着你。”炎龙突然喷出炽热的火焰，把弓雨晴脚下的钢铁高塔烧成扭曲的面条。弓雨晴跃到空中，灰潮缠绕着她的身体，化成一冰一火的双翼，链锯刀和炎龙的巨爪短兵相接，她踩着巨爪向前冲，两人在空中交战成一团。无论是姜炎衣破碎的思维还是舒小妘残留的意识，都对弓雨晴强大的战斗力感到恐惧。她吸收同化人偶之力之后，比当初在炎帝陵交手时强大了很多，姜炎衣在弓雨晴身上看到了她本身作为强化人的能力，看到了津波玲子和迦璃的灰潮特征，看到了姜炎衣自己的烈焰灰潮，甚至看到了她最为畏惧的阿史那雪的寒冰灰潮。同样是灰潮，同样由数不清的纳米机器人构成，不同的人偶有不同的战斗模式偏好。姜炎衣喜欢利用灰潮分解万物，灰潮拆解和拼接分子时剧烈的反应会产生高温，形成火焰；阿史那雪却喜欢让灰潮从弥散态凝聚成雪花般飘落的细小冰晶，如雪花覆地般覆盖目标，让敌人无处可躲。纳米机器人的键能变化在这一过程中是吸能反应，空气中的热量被大量吸取而形成局部的寒冬。炎龙败落，负伤向南逃窜。弓雨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同胞，看见了他们眼中的恐惧。她想起了老托马斯讲的故事：勇者打败了恶龙，比恶龙更强大的勇者就成了异类，成为村民们更为恐惧的对象。弓雨晴独自去追炎龙，她担心舒小妘，同时也是想暂时远离这些在她展示了强大的战斗力后战栗不已的同胞。舒小妘无处可去，水虹镇不接纳她，滨海渔村驱赶她，回东叶市的公司上班她又不愿意。她挣扎着飞过冰雪皑皑的群山，不停往南飞，直至体力不支而陨落。弓雨晴在南方的独树森林找到了重伤之后晕倒在地、无法控制灰潮而解除变身的舒小妘，也看到了她身后的飞船。飞船上有很多修补的痕迹，都是用灰潮修复的。弓雨晴想起了这段时间以来，小妘经常邮购飞船零配件，这是只有跑星际运输航线的飞船司机们才常做的事情，现在看到这飞船，她终于知道了原因。身后传来地效飞行车的声音，弓雨晴不必转身都知道是谁。她听到余伊扑通一下跪在雪地里，哀求说：“求求你，救救小妘，别让她变成怪物！”余伊是很高傲的人，却为了拯救同胞丢下颜面不要了，三番四次向敌人下跪。弓雨晴说：“你可要想清楚了，我抢夺人偶之力是因为跟姐姐赌气，想要变强，现在回头看看不值得；小妘抢夺人偶之力，却是为了保护大家，修复飞船离开这世界。如果她失去了人偶之力，你们也许永远都无法修复飞船，逃离星舰联盟，去重建地球联邦。”余伊说：“我大男人一个，怎么能让女人做出牺牲？我一定会另外找办法，击败你们！离开星舰联盟！”弓雨晴从来没把余伊当成敌人，因为他太弱，不够格。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丢给余伊：“一天一粒，抑制人偶之力，什么时候能变回普通人不好说。她肯不肯吃，就看你的本事了。”这种药原本是弓雨晴自己服用的，每次吃药都很犹豫：她想变成普通的女生跟杨牧亦厮守，但是这身强大的力量太诱人，也不是嘴巴上说放弃，就有勇气真的放弃。当余伊在独树森林的飞船里找到舒小妘时，小妘正在修理飞船，这些天，她甚至连班都不去上了。余伊跟他说明来意，把药交给她，她看了一眼药瓶上的说明，放在一旁，并没有要服用的意思。“把药吃了。”余伊的命令很强硬。舒小妘置若罔闻，她知道，如果失去人偶之力，她将无法维修飞船，无法带大家离开星舰联盟、重建地球联邦。“把药吃了！这是命令！”余伊最强硬也只能如此，他不会对女人动粗。舒小妘完全把她的话当耳边风。余伊大声说：“把药吃了！我们不能让女人做出牺牲！”“你这是性别歧视。”舒小妘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并不大声，但却没有丝毫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