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旅游索引介绍,底特律的人口98%以上都是人类,就算有AI在这儿出现,大概也是来凭吊当年战死的双方军民的。市中心的广场有一座纪念碑,上面写有当年AI死亡的数量,数量之多让人触目惊心—据说这还是不完全统计。回忆有时候是非常沉重的,直至事过多年,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勇气面对它。季铂住在底特律郊区的豪宅里。当我第一次听说这个人时,我以为他是AI,因为他的名字实在太像AI了。后来在报纸上看见他是一位年高德劭的老先生,才知道他是人类—AI的寿命是有限的,随着量子大脑的老化,它们也会死亡,但外表却不会衰老,那副高分子合成材料做成的躯体是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老的,如果有必要,它们还可以很轻松地换一副躯体,就像我们换衣服一样。阿氟打了一个电话,季铂就派专人开车来接我们了。我问阿氟:“老先生认识你?”“他和我奶奶很熟,但我不过问他的私事,”阿氟说,“所以我不知道有一个硬盘在他手上。”季铂的家像一座博物馆,他好像特别爱收集和那场战争有关的东西,一名管家向我们介绍着屋里的各种图片和实物。客厅最中间摆放着一个庞然大物,这是当年AI指挥官之一的锕努庇斯抛弃的躯体。AI在这一点上远比人类要方便,一点不用担心战争导致的伤残,身体可以想换就换。我被一张照片吸引了,照片上是一座不知名的荒山,AI最核心的指挥官们齐聚一堂,其中几个明显有着人类的外形:坐在巨大的锕努庇斯肩膀上,一身高中女生打扮的是北非战场最高指挥官锶特,她的眼神有着和她的打扮完全不协调的深邃与凄凉;样子似一辆毫不起眼的C4ISA战场指挥车的是蚩铀;中间的用黑斗篷裹住全身、遮着脸、拥有人类外形的是大仲裁官镁杜沙。仅仅从一张照片上我也能感觉到大仲裁官镁杜沙可怕的气场。我不知道这一位是不是和神话传说中的蛇身女妖美杜沙一样有着能取人性命的眼睛,所以才故意遮住脸。季铂坐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这是他的冥想室,墙壁上贴满那个时代的照片,其中一张足足有一面墙大小的照片上是一个仿真度非常高的女性机器人,她怀里抱着一个人类婴儿。“你就是瓦卢斯将军的孙子吧?”季铂比媒体上刊登的照片要老很多,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是的。”我说。“你问那个婴儿?那就是我……”季铂显然有些耳背,他以为我到他这里来是问那个AI怀里的婴儿是谁。于是,我只得放慢速度再次表明来此的目的。“噢,原来你是想找你爷爷的日记,整理成《瓦卢斯传》出版呀。这些东西也该重见天日了……”老人家继续答非所问,“很多名人的后代都爱把老祖宗的资料整理出版赚点稿酬,你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我原来倒也没这个想法,经他一提醒,顿时觉得我好像确实有这种责任。老人家自言自语:“我老了,退休了,就在这里想想当年发生过的事。说起来,瓦卢斯将军可以算是我的养父哩,你可以称呼我为大伯。唉,就是这些日记……我长大以后,才从这些日记中知道,是将军亲手杀死了我母亲!那种爱恨交织的心情就这样困扰了我一生……尽管我知道那个女人不可能是我的妈妈,但我一直认定她就是,至少在我心里,母亲就是母亲,就算不是人类,也同样是母亲……”老人似乎有些语无伦次,我挠挠脑袋:“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怎么又是母亲又不是母亲呢?”老人按下一个按钮,狭小的冥想室顿时陷入全息投影仪制造出的虚拟现实幻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