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铁城矗立在一片沙漠的正中心,是一座被巨大的金属“花朵”簇拥着的大城市。我背着阿氟,在沙漠中艰难跋涉。我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了,也许是被求生的意志苦苦支撑着,竟然奇迹般地走到了大铁城的边缘。那些一眼望不到边的“花朵”是由无数蜂窝状的黑色硬片拼成的,我知道那是太阳能发电站,是整个大铁城的电力来源和AI居民的能量来源。这些“花朵”是那么巨大,以至于我就像花萼下面的一只小蚂蚁,艰难地背负着另一只昏迷不醒的小蚂蚁。狂风和沙丘在这些“花朵”间奇迹般地失去了破坏力,奄奄一息的沙丘上长满了低矮的骆驼刺。阿氟已经昏迷了,身体很烫,我不知道这是重伤引起的高烧,还是隐藏在身体内的散热器被破坏导致的温度异常上升,因为我无法判断她是人类还是AI—我不敢去寻找那个答案,我喜欢她,却又害怕自己得到的是最残酷的答案。城市越来越近,环城沙漠公路就在我眼前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但我的身体越来越沉重,短短的一百米距离就好像隔着一道银河那么遥远。我倒下了。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雪白的病**,一位很可爱的护士小姐站在旁边。在这世界,谁都不能一眼断定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不是人,我听说大铁城是几乎只有AI居住的城市,这位护士小姐自然应该是具有人类外形的AI了。我问:“阿氟还好吗?就是我背来的那个女孩……”“您是说阿氟罗迪铽小姐吗?她的伤势很重,正在接受手术。”护士小姐的声音很动听。AI的人形外壳很贵,如果是工薪阶层的AI,通常只买得起那种装着摄像头和机械手臂、带着几个轮子的躯体,我眼前的这位护士小姐无疑是高薪一族。护士小姐详细地说了我的病情,还好,只是劳累过度罢了,没有大碍。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循声望去,我看见一个女孩。根据人类的标准,从相貌判断十七八岁的样子,长长的头发用大红色的丝带扎着,丝带打成一个硕大的蝴蝶结垂在背后,像一个高中女生,可她却拄着一根红色的拐杖。“你认识我?”我不解地问她。“我听孙女阿氟罗狄铽提起过你。”那女孩说。她有着一双和外表完全不相称的眼睛。深邃的眼神就好像一位经历过无数惊涛骇浪的长者,她只是有着永不衰老的外表罢了。我注意到她走路时有轻微的发颤,显然是量子大脑已经老化了,无法再灵活地指挥身体。“您是阿氟的奶奶?请问……您今年贵庚?”我问她。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地看着自己变老,她也一样,我注意到她的拐杖上居然也扎着一个火红的蝴蝶结,像不甘心让年轻时的梦就此溜走。“向一位女士询问她的年龄是不礼貌的。”她说,“我叫‘锶特’,你也许听说过我。”我当然听说过她:锶特,AI指挥官蚩铀的遗孀,同时也是经历过“诸神之黄昏”战役至今唯一健在的AI指挥官。“你来我这里,可是为了将军的日记?别急,你会看到的……”锶特说。正在这时,一个护士突然走过来说,阿氟的血型很少见,血库里匹配的血用完了,得找人验血。然后我就被带走了。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我的血型竟然和阿氟相同。血型,也许是因为可以从中看得出一个人是人类还是AI,涉及种族的问题,所以这是一个很忌讳的词,也是碰不得的个人隐私,除非患者亲口要求,否则医生一般不会主动告知患者的血型。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血型,也没想过要弄清楚它。看着我的血一点一滴地流进阿氟体内,我心头泛起一阵窃喜,原来她也是人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