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铁衣败了,一败涂地,十万大军死伤大半,逃兵无数,只剩两百残兵,随他逃回帝都,等候陛下降罪。柳仙子念起神秘的咒语,操纵天雷毁灭大军,这恐怖的传闻在帝国里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世人多迷信,凡是遇上超出人力所能及的事情,往往归咎于鬼神之说。既然与鬼神扯上关系,就免不了巫婆神汉纷纷登场,兜售各种驱邪除魔的秘法。一时间,桃木剑、黄纸符、照妖镜、黑狗血、红糯米、绿菖蒲、驴蹄子……纷纷卖到脱销。各地纷纷聘请得道高人设坛作法,在城墙上贴满驱妖符纸,防止柳梦零入侵。帝都,早朝,一名大臣大声上奏:“安国侯魏铁衣作战不力,损兵折将,有负皇恩!臣恳请……”“天雷无妄,实非人力可敌,此战非魏将军之过!”也有大臣立即站出来反驳。巽帝照例听朝臣争辩,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着一些大臣腰间新添的“驱妖香囊”。直至退朝,魏铁衣仍然是那个皇恩偏袒、不受丝毫责罚的魏铁衣。退朝后的大殿里,魏铁衣仍然跪着:“陛下,天雷实在可怕,臣不知妖人……”“朕知道,朕见过偃师千乘。你随朕来吧。”巽帝扶起魏铁衣,说道。奢华却又空虚寂寞的后宫,魏铁衣是第一次踏足,巽帝仍未婚配,倒是让外头议论纷纷。他带魏铁衣穿过精美的亭台楼榭,来到荒凉的孤院,干净萧索的屋内是巽帝的画室。八幅画纸,绘了七个画像,一名女子站在屋内,怔怔地看着画像。柳梦零!她怎么会在宫中?魏铁衣冲上前,挡在她和巽帝之间。柳梦零道:“将军,你脚程真慢,我昨晚就到帝都了。”论脚程,魏铁衣自然是比不上柳梦零的“鬼马车”。巽帝黯然道:“铁衣,让开,这世上没人能阻拦云阳郡主。”巽帝的亲信燕追守在一旁,脸色极为难看,他知道陛下说的是实情。昨夜,柳梦零大摇大摆地闯进皇宫,如入无人之境。燕追赶到时,她已经放倒一大片侍卫。这女人拦不得,要是被惹毛了,说不准真敢降下天雷,轰了皇宫。柳梦零拿起画笔,在空白画纸上一笔一画地勾勒:“我根本不想踏进这皇宫。要不是遇上我解决不了的事,我也不会过来求你,我的皇帝表哥。”女人的心思难猜。巽帝知道,她根本没把皇权放在眼里。但是这天底下竟然也有柳仙子办不到的事,倒是出乎意料。柳梦零道:“斟云失踪了,生死不明。我找遍整个璩国,都找不到他。你做哥哥的,是不是觉得可以放下心头的大石,大摆筵席以示庆祝了?”巽帝只觉得胸口好像被铁锤猛击,让他几乎站不稳。是的,他想除掉斟云,这个对皇位最大的威胁。然而,那是自幼一同长大、最亲的亲弟弟。他希望自己可以生在平民家,与斟云兄友弟恭、一生和睦。然而这是今生无望的事,只要斟云还活着,就有在偃师千乘的扶持下登上皇位的可能,他斟巽就有横死的风险。魏铁衣按住腰间的佩剑,死死盯着柳梦零。武将入宫原本不能佩带兵器,但是这佩剑是陛下御赐,巽帝亲自带他进来,皇恩殊荣至此,也无人敢当着巽帝的面收缴他的剑。画纸慢慢勾勒出女子的轮廓,柳梦零道:“一同失踪的,还有云砂王妃。王爷王妃伉俪情深、不离不弃,实在让人羡慕。魏将军,您说是吧?”魏铁衣心中一惊:王爷擅自离开塞外封地,在千万里外的璩国失踪,已经够让人吃惊了。竟然连云砂王妃,他的妹子魏雪衣,也一并在璩国失踪了?王妃的责任是刺杀王爷,柳梦零不点破,但是巽帝的脸色已经够难看了。斟云和魏雪衣,他俩到底是在相爱还是相杀?画纸慢慢浮现女子倾国倾城的容貌,明眸略悲,像笼中雀儿,让人心生怜悯,衣裳虽然华丽,却是青楼女子打扮。柳梦零道:“无论是你要杀斟云,还是我要保护斟云,都要先找到他。偃师千乘人手不足,我无法翻遍整个天下把他找出来,或许你可以。反正他如今武功极高,你想杀他也不容易,不妨大家一起找。”巽帝问:“既然他武功极高,足以自保,你为何还要担心他的.安全?”柳梦零搁笔,怒道:“我不能忍受他早恋又离家出走,我要捉他回家好好读书!”柳仙子的行为,向来不被这世界的人理解。画纸上的女子有几分眼熟,柳梦零娟秀的字迹震惊了巽帝:凤城贵女明镜珑!“你知道明姐姐的下落?”巽帝大声问她。柳梦零道:“知道啊!但是偏不告诉你!天底下那么多妓院,你一家家慢慢找吧!找到了又能如何?砍死你爹,替她出气不成?”巽帝看着柳梦零转身离开,看着她那一身鬼神莫测的轻功,翻上皇宫的琉璃屋顶,闲庭信步般在屋脊上慢慢走远,慢慢消失。童年的四人玩耍,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哪怕只有短短一日,也足以让他无法忘怀。朝廷发布了通缉令,开出重赏,务必要生擒斟云和魏雪衣。画像是真画像,身份却是假的,分别是“机关妖匠阿云”和“江洋大盗虎妞”。巽帝不敢公布两人的真实身份,毕竟皇家丢不起这脸。巽帝犹豫再三,决定同时贴出画像,寻找凤城贵女明镜珑,这是他对童年美好回忆的念想。凤城贵女的名字和身份是不敢提及的,毕竟这是罪臣之女,涉及太上皇的颜面,巽帝并不想将父子俩的矛盾暴露在天下万民面前。画像上,只敢写这是陛下梦中所见之人,只求能相见一面。三幅画像,巽帝让帝都最好的画师临摹了上百份,送往皇权所能抵达的每一个郡县。这些郡县的名单并非固定不变的,有些郡县以前在帝国统治下,但是一个民变,转眼间就失去控制;有些郡县原本已经失控多年,但朝廷大军平定了叛乱,又重归治下。天下大势就这样起起伏伏,朝廷大军为平乱疲于奔命,总也见不到宁日。然而,那些发生民变的郡县总归是癣疥之疾。坐落在蛮夷部落和叛乱郡县的层层包围中,却从未生变的塞外孤郡云砂郡才是心腹大患。狭窄漫长的商路,像一根脐带,穿过失控的郡县,连接着帝国腹地和遥远的云砂郡。巽帝要派御史前往云砂郡。御史的责任是下察民情、上督王府。多少王爷在御史面前都战战兢兢,生怕稍有差错,被御史参上一本,被皇帝定罪削藩,甚至贬为庶民。云砂王怕御史吗?自然是不怕的。勾结妖人、纵容商贾、私铸兵器、擅离封地,条条都是大罪,云砂王最不缺的就是罪名。朝廷派出多少探子刺客都奈何不了云砂王府,暗的行不通,巽帝打算来明的,心想王府总不至于当街追砍朝廷命官。然而这也难说,斟云也就罢了,柳梦零可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董大人,您怕死吗?云砂郡可是连朕都奈何不得的龙潭虎穴。”书房里,巽帝召见了即将赴任的御史。董大人两鬓斑白,目光刚直,是不畏权贵、为民请命的铁汉子。董大人道:“若是臣怕死,又何苦主动请缨,担任御史?”离京当日,御史董大人与家人诀别,在家祠里拜祭了列祖列宗。云砂妖王的名头太响亮,也太恐怖,御史这一去就没想过要活着回来。巽帝亲自送御史到帝都城门前,亲**代了一些不能外传的机密事宜,看着侍卫护送御史远去。此去云砂郡,路程千万里,沿途盗寇横生,千里流民、叛乱的州县、荒芜的城池不时可见。叛乱,有时候是不需要什么大理由的,灾年歉收、饥民无食,自然叛乱。然而想让天下万民丰衣足食,却又千难万难,毕竟水旱灾害、丰年灾年,并非人力可以控制。御史队伍这一遭是与商队同行,以确保安全。寻常商队和气生财倒也罢了,就连平时势同水火的皇商与偃师千乘商队,出了稍微和平的几个郡县,远离帝都之后,也不得不放下成见,抱团求生。深夜常有流民袭击商队,御史只能假装没听见刀剑搏斗和火铳开火的.声音。有一日,响马劫商,商队死伤惨重,御史缩在马车中,却听见局势顿时反转,贼人被杀戮殆尽,似乎是有高人相救。御史掀开车帘,只见一名女子站在前头,手中长剑滴血,她低头垂眉,似乎心也在滴血。那女子的大名如雷贯耳:云阳郡主,柳梦零。亲者、仇家,有时候并非泾渭分明,柳梦零知道御史此去云砂郡,是为了对付云砂王府。然而她不想看见御史枉死途中,御史是个好官,他们之间也无私仇。柳梦零轻纱蒙面,并非隐藏身份,只是不想一路风尘伤了俏脸肌肤。她骑马与御史马车并行,说道:“素闻董大人刚正不阿、为民请命,方才我杀人时,为何大人不站出来为饥民请命?”御史道:“外人如此传说也就罢了,有些事,那是做不到的,朝廷已无余粮可以赈灾。倒是听说偃师千乘日进斗金、谷粟盈仓,却也不见赈灾。”柳梦零道:“我们是坏人。”御史问:“郡主可想过弃恶从善?”柳梦零问:“若是牺牲天下两百余年七八代人,换取后世万民无尽福祉,大人认为是善是恶?”御史道:“老夫不知。”柳梦零道:“这天下,富庶之地终究极少,多的是贫瘠不毛的荒原,粮食产出极低。纵使丰年,十户农夫辛苦劳作,也只能供养一个不事劳作的闲人;若是灾年,则求自身温饱也不可得,怎能不乱?换作另一个世界,一名农夫可供养数千人,谷粟盈仓而消耗不尽,供得无数闲人歌舞为乐,则自然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御史道:“郡主说笑了,天下可有如此美好之事?”柳梦零问:“牺牲天下几代人,换取这样一个世界,是善是恶?”御史觉得郡主是痴人说梦,只好拒绝回答。又行几日,队伍进入云砂郡内,顿时又是另一番光景。流民仍有,只是不复闹事。官道两旁多的是粥舍善棚,各商家行会纷纷派出工头挑选强壮流民为雇工。官道外的农田间,风车在塞外终年不息的风中旋转,利用风力提升地下水源,木制水斛自暗井不断升起,将水自动倒入青石板覆盖的水渠,无边荒漠尽成良田,同时还省去了中土地区农夫挑水灌溉的人力。一名劳力可耕种的土地面积远胜中土数倍,让董御史啧啧称奇。工匠在此地往往成为座上宾,只因为有他们在,荒漠成良田;无他们时,良田成荒漠。士农工商,这品级贵贱的排序在云砂郡是反过来的。难怪这偃师千乘、势力强大的云砂郡,会成为举朝上下的眼中钉。柳梦零道:“大人,我们就此别过。云砂郡的事,你要不要管,悉听尊便,但是你若瞎插手,别怪我翻脸无情。”马车进城,云阳孤军阵容严整,丝毫不见群龙无首的混乱。县令冯大人亲自迎接,心头却忐忑不安:多少年没见过朝廷派来的御史了?这意味着皇权的触手再次伸向边远的云砂郡,是祸是福,实在难以预料。刺探民情是御史的工作,董大人从来不假他人之手。到了府邸,他换上平民服饰,带了几名护卫,没有歇息就出门了。他知道这里是龙潭虎穴,一出门就会被偃师千乘的无数双眼睛盯上,但是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也不畏惧。如果说从帝都到云砂郡的商路像一条脐带,连接着中土与塞外的郡县;那么从云砂郡通往塞外的商路,则像复杂的蛛网,四通八达,穿过沙漠、横跨高山、远渡重洋,通向中土人士极少听说的陌生.国度。云阳城是相当怪异的,车水马龙的大道上来来往往都是各国胡商,却不见寻常城池对外族的严密防范。城里酒肆林立、客栈遍地,有些说书人向酒客说着中土传来的让人胆寒的云砂妖王的故事,也有听客大声反驳,维护云砂王的清誉。柳仙子一人毁灭朝廷十万大军的故事已经流传到云阳城,然而也有一群铁杆拥趸坚持认为此事纯属虚构,城里还同时流传着她救死扶伤的故事。种种不知是真是假的流言四处横行,冯县令却也不加以禁止。街上有江湖算命先生兜售驱赶妖姬的符咒,与中土人的迷信行为并无多大区别,然而购买者不多,毕竟在这城里,机关术是被广为接受的事物。甚至还有书香门第突破旧观念,送孩子到偃师千乘的学馆,研习工匠绝活儿。来自帝都的斟云三人的画像,冯县令始终都不曾让人贴出来,这种违抗朝廷命令的行为,也算大逆不道了。御史心知动不得这云砂城的人,也只好暂时记下,不便发作。“看来,老夫需要去一趟王府。”御史对护卫说道。云砂王府从得知朝廷派了御史前往云砂郡那日起,老宦官曹公公就急得团团转,然而全府上下就只有他心急如焚。“咱们王府违反的朝廷律例,多得我都记不清了,也不缺这条罪状。”偃师千乘百夫长梁六的劝慰让曹公公更焦虑了。“哟?这是什么?妖姬退散?”柳梦零不知何时出现在王府,看着墙上的黄纸符。府兵首领赵龙道:“曹公公暗地里买的驱妖符,显然没什么用。”因为柳梦零已经进来了。“柳姑娘回来了!”王府的下人们奔走相告,这王府的主心骨终于回来了。“哎呀我的小祖宗呀!王爷追回来没?”曹公公看见柳梦零,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柳梦零道:“什么小祖宗?我没你这种后代!人没追回来,怎.么了?”曹公公这次真的哭出来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啊!”柳梦零道:“不怕!我刚轰了他十万大军,不怕再轰十万。”“明姑娘,柳仙子回来了。”闺房里,丫鬟杨月绮向雀怜影禀报。“在忙什么呢?”柳梦零的声音在窗外传来。丫鬟踏进闺房时,她也到了窗外屋檐。雀怜影道:“我在估算今年夏收的农田亩产,确认可以养活多少流民、为工坊提供多少劳力,计算应该扶持怎样的产业、抑制怎样的产业,才能获取最大化的利益。”柳梦零拿出一瓶葡萄酒,说道:“有你在,巽帝真是遇上对手了,如今云砂郡云集的财富比帝都还胜一筹。巽帝国库空虚,处处赈灾又需要钱粮,闹得焦头烂额的。咱们庆祝一下,喝两杯?”雀怜影道:“天下不靖,并不是值得庆祝的事。”葡萄美酒夜光杯,云砂王府最不缺这种奢侈品。柳梦零自酌一杯,把酒瓶摆在雀怜影窗边桌上:“你看这瓶酒,是酒贵,还是瓶贵?”雀怜影拿起酒瓶,晶莹剔透,似是水晶,说道:“这瓶子可以算是价值连城的珍宝。”柳梦零道:“在星舰联盟,这瓶子当废品回收,五毛钱一个。科技会改变一切。”说罢又打算倒一杯酒。雀怜影拿走酒瓶:“你这是借酒浇愁吧?哪有庆祝的样子?”柳梦零道:“我擅自动用激光炮的事被妘妈知道了,她打电话骂了我一顿。我们偃师千乘,用风车抽地下暗河,开垦农田,百姓一看,觉得这巧妙,看得懂,会跟着学,就慢慢接受科技启蒙了;我一炮轰了帝国大军,百姓一看,哎呀这是妖术!只会敬而远之。对了,妘妈最近在万里之遥的另一个国家,忙着冶炼铂铑合金,要是成功,就可以动手建设合成氨工厂了,到时候粮食产量还能再提高一大截。造反算什么,偃师千乘认真起来,整个世界都能掀个底朝天。”雀怜影很少看见柳梦零这样喋喋不休地唠叨,她酒量不好又偏借酒浇愁,真不知算不算醉话。柳梦零突然说道:“明日,我要回星舰联盟考大学。寻找斟云和魏雪衣的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这小混蛋捉回来好好读书!你这般才华,真的不跟我回去考大学?”“明姑娘,董御史在客厅,要见能主事的人。”闺房外,突然传来赵龙的声音。全府上下早已认定雀怜影才是实际上的当家主母。谁才是这云砂王府的主心骨?御史身穿官服,上门拜见王爷。管事太监曹公公支支吾吾,拼命找话搪塞,在御史逼问下,不得已承认王爷和王妃均不在府内。这事固然严重违反朝廷律令,却不能拿来问王爷的罪,要知道连陛下都无可奈何。御史说有急事相求,不可拖延,只求能见到王府中可以话事的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百姓生计的大义说到皇家兄弟的手足情,实在是推辞不得。曹公公知道自己也就能管管王府里的小厮用人,大事他说了不算。御史在暗中观察这王府到底谁说了算。梁六?那始终是外人。赵龙?一介武夫,不像有能力撑起庞大的云砂郡工商产业的人。御史要替陛下弄清楚,谁才是王府的主心骨。雀怜影来了。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家中女眷不轻易抛头露面,只隔着帘子与外人交谈,御史自恃身份,也不好让她掀开帘子。御史以为柳梦零才是王府的话事人,雀怜影一开口,才知道竟然另有其人。御史开门见山:朝廷要借钱粮赈灾。这是巽帝的计策,借钱借粮自然是有借无还的。要是王府不答应,为富不仁的恶名就扣在斟云头上,就算除不掉他,也要把他名声搞臭,无法再继承皇位;要是王府答应了,借了他的钱粮,自然就没有余力招兵买马,也就削减了云砂郡的实力。雀怜影略一思索,道:“要多少,给个数字。”云砂郡的家底,外人是不知道的,他们往往低估工业庞大的产能。御史道:“朝廷需要十万石粮食、七十万两白银。”这是相当惊人的数字,巽帝相信云砂郡拿不出来。“七十万两白银……”曹公公站在一旁,听到这巨大的数字,双脚都发软了。雀怜影犹豫道:“给我二十日时间,我想想办法。”赵龙未免担忧,他极少看见雀怜影为难。送别御史后,赵龙担心地问:“明姑娘,这数额……”雀怜影道:“钱比粮多,给灾民发钱也买不到粮食,照理说不如直接划拨粮食实在。陛下这不是要赈灾,是要钱征召流民,重建新军。”他们走在王府庭院中,天上泛起乌云,这仲夏的雨总是说下就下。雀怜影看着豆大的雨点在晒得发烫的石板路上砸起的灰尘,问:“这老天爷下雨,你听说过把雨水都下完了,以后再也无雨可下吗?”赵龙道:“不曾听说。”雀怜影道:“钱粮照给,这些都是小事。”下雨了。云砂郡原本不应缺水,只是土质多为破碎的砂岩层,雨水下渗形成地下暗河,地面却缺水变成荒漠。回府的马车上,御史听本地雇用的车夫说起十几年前,云阳侯与余魔尊商讨如何留住雨水、改良土壤,言语中尽是感激之情:“大人您只怕无法想象,这千里良田下面是夯实的沙砾打底,沙漠的细沙为土,硬是在寸草不生的碎石荒原上开辟出来的。我们老百姓哪里知道还能这样垦荒?偏偏余魔尊和谪仙子就知道。”御史问起车夫,云砂王到底是怎样的人。车夫说云砂王行事荒唐却不扰民,广征民夫大建亭台楼榭只为讨好青楼名妓,然而所付工钱却是寻常富户的数倍,大伙儿虽然辛苦却也情愿。“那个名妓雀怜影啊,听说比小王爷还要大几岁,妖艳动人。但是我在王府做下人的堂兄说,雀怜影原本姓明,身份来历却是个谜……”姓明?难道是凤城贵女明镜珑?昔年八贤臣之一的户部尚书凤城侯家的人!家学渊源非同小可,看来她才是撑起整个云砂郡庞大产业的人。明镜珑只怕比柳梦零更难对付。两人虽然同是聪颖过人,然而柳梦零自幼娇宠,武功又太高,几近天下无敌,可以动手时绝不费事动脑,行事不免欠周全;明镜珑却是手无缚鸡之力,自幼习惯了小心谨慎,心思自然更缜密。御史见过明镜珑的画像,画像却未透露明镜珑的身份,王府一见又隔着帘子。线索就如此失之交臂,他不知道明镜珑就是巽帝要找.的人。朝廷要的钱粮不是小数目,为何明镜珑会一口答应?御史冥思苦想,却猜不透她的后招儿。“我没有后招儿,只是必胜罢了。”王府后花园,雀怜影与赵龙、杨月绮小酌,不分高低贵贱,红酒的玻璃瓶在这世界里价值连城。当夜,隐藏在夜幕中的“渺云千仞雪号”飞船投下光柱。“别担心,入学考试一结束,我就回来。”柳梦零一身绮罗长裙,背起心爱的小熊图案背包,在众目睽睽之下,踏进光柱营造的反重力环境,缓缓飞升。柳仙子返回天庭了,城里不识字的平民们是这样认为的。很多人焚香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