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向死而生

原来，苏远自那晚睡下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那夜，造梦人潜入了苏远的卧室，趁他熟睡时，将自己转化为纯能量体，从苏远的后脑勺钻入他的大脑，控制了他的梦境。造梦人的能力就是创造无穷无尽的梦境，让睡眠者误以为梦就是生活现实。即使宿主察觉到真相，也无法从梦中主动脱离……这是一座无穷无尽的囚笼，难以逃离的陷阱！“苏远，你注定要在此接受折磨！”造梦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威严与狡猾，让人无法抗拒，无处可逃。“我就是这个梦境世界的创世之神，任凭你能力再强，也要受我的摆布，做我的奴隶！”造梦人冷笑起来……笑声如冷硬的冰锥，刺得苏远头皮阵阵发麻，脊背发冷……苏远低头，发现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活力四射的少年。他尝试着抬起手掌，积蓄能量……轰的一声巨响！一道震彻天地的闪电劈出，直直射向造梦人！闪电击中造梦人，随即从他的身体穿过，但他毫发无损。“在这个世界，我无所不能，没人能伤害我！既然你还不肯臣服于我，”造梦人扇动背后的膜翼，大手一挥，厉声道，“那么，就让你见识下梦境万花筒真正的力量吧！”苏远所在的地面开始剧烈颤动。地面开始崩裂，一道深渊陡然显现。苏远脚下一滑，失去平衡，跟着碎石残渣，一起跌了下去……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沙漠里。极目四望，看不到尽头，看不到人影，这个世界似乎只有无尽的沙粒和头顶上炎炎的太阳。苏远感到眩晕，两眼发黑，但仍强撑着站起身来，抖落身上的散沙，迈开步子，艰难地向前跋涉。不知走了多少天，他只是机械地向前一步，再向前一步……“你永远也走不出这里，沙漠就是你最终的坟墓！”造梦人的声音犹在耳边，时时震动苏远心弦。这些天来，苏远没有吃一点儿东西，没有喝一滴水，在梦里也许不需要这些，但苏远仍感到很渴很饿。他疲倦地往前走，两腿像是灌了铅一般，变得越来越沉重，每一步都要耗费很大体力。他迷失了方向。在沙漠里没有参照物，天上的星星也时隐时现。而且这几天总有沙尘暴从四面刮起，把苏远包裹其中。他看不清三步之外的路，更看不清天上的星星。很多时候，他只是在原地打转，走了一整天，发现自己又回到曾经的位置。然后他掉转方向，继续尝试着往前走……仿佛走尽了一生的时光，耗尽了所有的精力，但他还没有看到任何希望。苏远的意志正被一点点消磨殆尽。他的嘴越来越干，被风吹起的沙粒抽打着他的脸庞，钻进他干涩的嘴里。他的嘴唇由于缺水已经开始脱皮，新生出的嫩肉被沙粒摩擦着，一阵阵钻心的疼痛震**着他的神经。那些沙尘像是一堵堵厚重的巨墙，把苏远禁锢起来，让他看不到任何希望。这是一片死亡之地，他就要在这里死去。到了这个阶段，他已经感觉不到饥渴，也感觉不到疼痛。他看不到光明，也看不到黑暗。他的神经已经变得十分麻木，他的思想在一点点枯竭，记忆也变得如一潭死水，再也激不起波澜。和陶小轩、莫雪一起四处冒险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开始记不清那些细节。现实，似乎成了一场遥远而缥缈的梦……而此刻的梦境，却是他最大的现实。他从生的路走来，走向死亡的路。他现在还没死，他被困在了生死之间，他在那个边缘徘徊着……“如果就这样倒下去，我就没有痛苦了。”苏远自言自语道，“没有希望，也没有失望；没有欢乐，也不再有痛苦。有的只是无尽的长眠。”那些刮来的沙尘更加狂暴，沙粒抽打在苏远的身上，让他迈不动步。他左腿跪下，尝试着站起来，但那只腿像是被钉在地面上一样，不能动弹。然后是右腿，也跪了下来……苏远现在走不动了，他用两只手掌撑着身体，避免自己往前匍匐。如果他的脸扎进沙里，他就再也起不来了。苏远就这样苦苦撑着……但是身体已经不再受他的控制。某个时刻，他的身体终于往旁边歪了过去，瘫倒在沙漠里。沙粒开始将他一点点掩埋。有一段漫长的时间，苏远失去了感觉。然后，他忽然又有了意识。他拖着这具沉重的身躯走了无数天，现在忽然感觉轻松起来……他站起身，回头望了望，发现那具躯体还躺在原地，被沙粒覆盖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他没有身体，只剩一团凝聚在一起的意识。这就是死亡后的世界吗？苏远有些迷茫，想道：也许我已经摆脱肉体，只留下纯粹的意识飘动。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忽然，他看到了一个人影！前方的位置，尘暴中正在显现出人影。那个人影刚开始很模糊，但越来越清晰。苏远仔细观察，尽管没有眼睛，但他却能看到东西，这种感觉很奇妙。那人影已经显现，但还在迅速变化当中。先是变化成他的父亲，然后是母亲，他感觉自己似乎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了。接着是莫雪，苏远的心颤抖了一下。那人影又变成了陶小轩。然后是老师、朋友……苏远记忆中的每一张面孔，都徐徐闪过。最终，人影消散，那些幻化的面孔也开始扭曲融合，最后合并成一个人的面孔和身影。那是高维文明创世主的面孔！在纳米危机那次大战中，苏远曾经在潜意识世界见过他，他是苏远所在宇宙的创世主。“创世主，”苏远喊出声来，“我们是在死后的世界相见了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苏远，这里不是死后的世界。”“那这是哪儿？”“这里是你的记忆，是你的意识世界，造梦人构造了这些梦境，但它仍属于你自己的意识。”“这么说，我还在梦里，没有逃出去，是吗？”“是的，苏远。”“我该怎么做，才能逃出造梦人的梦境万花筒，从梦中醒来呢？”“直面你的内心！”“我不明白……”“你内心最大的恐惧是什么？”沉思良久，苏远回答道：“我怕水。在6岁那年，我在河边失足溺水，差点死在那里。从那之后，水就成了我最大的梦魇……”“那么，”创世主的声音充满鼓励，朗声地说，“去那条河边，向死而生，直面你最大的恐惧吧！”脚下的沙漠突然裂开，沙子掉下悬崖，像一道瀑布。苏远在沙海中，滑向深渊。他两眼一黑，晕了过去……苏远再次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场景。长凌河横跨科市，浩**前行，穿城而过……苏远站在河边，站在他6岁那年失足落水的地方。他心生感慨，思绪万千，遥远的恐惧一瞬间重回脑海，冲击着他的内心。造梦人的身影突然闪现，浮在半空，他冷冷问道：“苏远，你要干什么？”“我要离开这场荒诞的梦境。”“哈哈哈哈……离开？苏远，别痴心妄想了！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离开！”“但实际上，这里还是我的脑海，不是吗？”造梦人脸色陡然一变，质问道：“苏远，你想说什么？”“既然是我的脑海，我的梦境，那也应该由我来结束！”苏远鼓起勇气，双腿弯曲，奋力一跃，毫不犹豫地跳进冰冷的河水中……刺骨的冰凉，充斥脑海的恐惧，遥远的记忆……“妈妈，快来，救救我！”6岁溺水时，苏远绝望地高声呼喊，好在妈妈及时赶到，把幼小的苏远从水中救出。但是这次，妈妈不在身边，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强大的内心。“只有面对恐惧，你才能战胜恐惧！”这个声音鼓舞着苏远，让他坚定向前，不惧危险！很快，他扎入深深的河底，触碰到了淤泥……向下！再向下！苏远继续奋力向深处游动……某个瞬间，河水不再冰冷！河水开始变得温暖，这让苏远回忆起在母亲怀抱里的感觉，无边的安全感开始包裹他。光。一道微弱的光。一瞬间，无数道光涌入苏远眼帘，他周围的世界开始瓦解、旋转……他战胜了恐惧，重新掌握了意识世界的主动权！苏远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猛然间坐起身来。他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在医院里。苏远的父母、欧阳教授、莫雪和陶小轩围在苏远身边，正满怀关切地盯着他看。当睡眠者主动醒来，强大的自我意识会将造梦人从脑海中驱逐出去。苏远看到自己的病床边，有一张严丝合缝的电磁约束网，网中有一个长有膜翼的外星人，他就是造梦人。造梦人正躺在网里，表情狰狞，尝试挣扎，却动弹不得……就在几秒前，造梦人被苏远的意志强行逼出脑海。欧阳教授早就等在一旁，他毫不犹豫地射出一张电磁约束网，把造梦人牢牢控制起来。“我睡了几天？”苏远问。“整整三天三夜！”莫雪关切地说，“我们看你一直沉睡，在欧阳教授的建议下，才把你送来医院。”“我们担心死你了！”陶小轩跟着说。“我最好的朋友陶小轩……”苏远紧紧抱住陶小轩，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这……”陶小轩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这是怎么了？”“我梦见你了。”苏远擦擦眼泪。“那等有时间，给我讲讲你的梦吧！”陶小轩打趣道，“希望在梦里，我不会变成你的儿子什么的吧……”听到这句话，苏远破涕为笑。他笑了一会儿，转头对欧阳教授说：“我们战胜了造梦人，现在只差最后一个外星人了。”欧阳教授点点头，说：“到目前为止，最后一个还没露面。但据我推测，他很可能是4个外星人中最强大的，我们要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