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甘娜·科蒂掩面哭泣,泪珠从指缝中涌出,随着女人身体的颤抖在空中飘散。肖死后计划有所更改,她要负责对欧亚大陆大部分国家的激光威慑,保卫特里尼蒂地面站的安全,直至攻占地面站核心成员召集整个欧洲和北非的相关军事力量,围绕地面站建成特里尼蒂地面城邦。但她没等到那个时刻到来。她彻底崩溃了,药物和瑜伽无法安抚她的神经,一直以来的紧张忧虑猛然爆发,将女宇航员击垮了。她砸坏了好几座控制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疯狂喊叫,在神志最不清醒的刹那,她做出了一个反复思考了几万次但不敢施行的举动。一张被泪痕洇湿的照片在空中缓缓旋转,那是七年前在法国马赛一间私人医院所拍摄的,满脸悲容的她躺在病**,望着窗外的灿烂阳光。“两个小时后,新生儿因为呼吸窘迫综合征死去。”这是医疗记录上对她产下婴儿的描述。简历中提到了这一点,特里尼蒂选拔项目进行心理测试时考官只简单问了几句,谁愿意伤害一个美梦只做了两个小时的单亲妈妈呢?但莫甘娜知道那个孩子还活着。她是半自愿加入特里尼蒂计划的,为了确保她不中途背叛,组织绑架了她的儿子,一个从未存在于任何官方记录中的孩子。七年之中她只与孩子共处了两个月,六十天里莫甘娜每天抱着两岁大的男孩,唱歌哄他入睡,分别时她流尽了眼泪,几乎当场崩溃。她不知道如今男孩长成什么模样,查奥,这是莫甘娜起的名字,如今能够将母亲和孩子联系在一起的也只有这个空洞的名字而已。在不久前的一次通信中,β地面站的佐薇·阿特金森再次提到了孩子的事情,那个一直以男孩母亲身份生活在提米蒙的高级成员**身体在屏幕上大笑着,说男孩很好,很习惯基地的生活,并且将一直幸福快乐地在基地生活下去。佐薇那对摇晃着的、沾满血和其他**的胸脯让莫甘娜彻底崩溃了。她知道再也回不到那颗蓝色的星球,自己只能孤独飘浮在星空与太阳之间,等待死亡在某个时刻来临,—她的生命或许还剩一小时,或许还有十年。她清楚自己再也见不到她的查奥,再也无法忍受那个丑陋的女人继续扮演本应由她来担当的角色。如果肖还在,或许会用那种永远低沉而理性的声音来安抚她吧,可现在孤独的母亲失去了指引之光。她短暂地夺取了地面站的控制权,向地面站发送了一段摇篮曲,那首她一直在听的曲子,在与孩子相处的短暂六十天里她日日夜夜唱着的歌曲。那是她要在男孩心里烙下的刻痕,她唯一能够提供的保护,“跑吧,查查……”哭泣着,她狠狠地按下发射按钮,将强大的激光脉冲射向地面。那孩子死了。他一定来不及跑出去,即使听到那首摇篮曲。莫甘娜想。她不惜为孩子谋杀了提米蒙的三万人,现在,她又谋杀了非洲城邦计划,谋杀了她的孩子,谋杀了整个特里尼蒂项目,谋杀了里克·威廉斯与肖的努力,谋杀了人类的未来。可是万一他还活着呢?说不定他正在沙漠的某个地方,等待自己从天而降呢。一个将拥有完全不同未来的男孩,她的儿子,她的骨血,她的DNA与永恒希望,只要能够与他在一起,就算地球的未来怎样都不再重要了吧……那么她该怎么办?继续特里尼蒂计划,即使要杀死更多的人,让自己的灵魂坠入更深的地狱?还是同美国人分道扬镳,回归地球的怀抱,以罪人的身份活在监狱里,直到生命结束?她不知道。此时她多么希望肖能出现在屏幕彼端,告诉她该怎么做,即使只是一个是或非的提示也好。可肖已不在了,他以某种辉煌的方式回到了地球,将自己洒布在五亿一千万平方公里的地球表面。就这样一时清醒,一时糊涂,莫甘娜在舱中放声哭泣着,直到里克·威廉斯的声音响起。“……莫甘娜?”“对不起……”舷窗旁边,蓝色的地球依然平静,三人合影的照片微微泛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