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空蒙,渺远无涯。丝丝雨线从阴霾的天空落下,在黄浦江上跳动着,泛起万千细碎的涟漪。十里洋滩在雨幕中变成无差别的一片灰蒙蒙,远处的东方明珠和金茂大厦顶部也笼罩在一片雨雾里,若隐若现。秋雨绵连,气温陡降,地上落满了破败的梧桐树叶,没有几个游人,只有空旷的滨江大道在雨中伸向远方。我撑着一把黑伞,独自伫立在外滩,凝望着流动的黄浦江水,心中百感交集。五个月前的高考,我铤而走险,多服了一枚苯苷特林,终于完成了预定的目标,在英语和文科综合考试中拿到了近满分的佳绩,弥补了语文和数学上的损失,虽然没有进北大清华,总算也考上了上海的一所重点大学。但过量服用苯苷特林的副作用也大得可怕,我随后沉睡了三个月,志愿都是父母代填的。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多了,险些耽误了入学。三个月的沉睡,我好像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梦,比如似乎一次次参加高考,却在试卷上胡乱涂写,又好像飞檐走壁如同大侠,甚至似乎到过奇异的外星,遇到过一个有几分像叶馨的金发少女……但只剩下零星片段,似幻似真、无从寻觅。当我醒来,知道自己已经酣睡了三个月之后,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我真担心自己永远睡去,再也醒不过来,那让把我当成**的父母如何承受?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我及时醒来,看到了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恢复了几天后我就出院,由父母带着,背着大包小包来到上海读书。我的同学也大都考上了不错的高校,就连阿牛都上了本市的一个本科。但是还有一个人,一个我无法忘记的人,她却—背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我忙回头,看到一把红伞下,一个窈窕的熟悉倩影向我走来。“叶馨……”我喃喃地念着这个甜蜜而凄楚的名字,女孩走到我面前,和我对面而立。几个月不见,她瘦了一圈,却显得更加清丽。昨天,当我在宿舍里接到她的电话,告诉我她来了上海,约我今天见面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今天,看到那个我爱的女孩亭亭玉立地站在我面前,我忽然鼻子酸了,想要哭上一场。叶馨的眼眶也红了,她擦了擦眼角:“阿勇,阿勇。”我们走向对方,在伞下轻轻地拥抱,亲吻,感受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你真的没事了?”过了一会儿,我问道,昨天电话里我们已经说了一些近况,但没来得及详谈,“我醒过来以后,一直联系不到你,听同学说,你爸妈带你去美国治病了。我打了好多个电话,也打听不到你的消息。我快急死了,生怕你……”我把最后几个字咽进肚子。“是啊,美国那边发明了一种新疗法,可以刺激脑细胞的轴突重建……我治了三个多月,总算没事了,回家以后才知道你的消息。可惜你又开学来上海报到了。”“没事就好,对了,你怎么到上海来了?”“我当时昏倒了,最后一门文综不是没考吗,”叶馨叹了口气,“上大学是没戏了,我爸说,也不用复读了,干脆让我出国,去多伦多念书,这两天到上海的领事馆来办签证手续,事情一大堆,好不容易才抽出半天来见你。”“你要去加拿大了?”我心中一沉,“什么时候走?”“大概下个月吧。”叶馨轻轻说。“去多久呢?”“我也不知道,要读本科的话,可能得要几年。”我默然无语,心里难过。我们大难不死,本以为总算可以在一起,谁知刚刚见面,又要分别,从此远隔重洋。我扭头望向远方,一只孤独的鸟儿在雨中飞着,越过清冷的江面。“其实我也不想去,”叶馨小声说,“我宁愿复读一年呢,可是爸爸说,我的身体不能再吃苯苷特林了,在国内可能没法上大学,所以……”“挺好的,”我强忍着内心的波澜说,“那边读书条件更好,反正现在交通通信也方便,我们可以在网上天天视频,你过年放假也可以回来。”“嗯,我会的,”叶馨说,又挤出一个笑脸,“对了,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上大学一个多月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认识别的女孩子?听说大学里面美女很多,你可不能见异思迁!”“哪儿有……”我苦笑着,看她面色苍白,身子发颤,“怎么了,不舒服?”“不是,只是有点冷,降温太快了。”“我们别站在这里说了,”我说,“去前面找个咖啡馆坐下来慢慢聊吧,还有时间。”“嗯,”叶馨重复了一句,“还有时间。”叶馨钻到了我的伞下,拉住了我的手,像我们第一次确定感情时那样。我感到她的小手异常冰冷,不由得怜惜地攥紧了它。慢慢地,我感到了她掌心的一丝暖意。我们牵着手,在细雨中走向迷蒙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