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弹孔嵌在安德鲁·拉尔森的眉心,子弹射入头颅,男人却一时尚未死去。血沿着鼻梁流向嘴角,他目视窗子,眼神安静,声音低微地念起了诗:假如我变成了一朵金色花,为了好玩,长在树的高枝上,笑嘻嘻地在空中摇摆,又在新叶上跳舞,妈妈,你会认识我吗……顾铁说:“没来得及问他到底为什么。我虽然总想着世界末日的事情,却从未有过亲手毁灭世界的念头。就算再破再烂,毕竟也是自己的家啊,被无良房地产商强拆就算了,难道住着住着突然抡起大锤乱砸?真是莫名其妙。”“任务完成了。”浅田松开手指,手枪坠落在地,“我可以休息了吗?”“当然。”日本人捂着腹部,慢慢走向房门。他的脚尖踢到一件东西,透明树脂球滚向门外,在地板上留下一行鲜红的血迹。推开门,浅田沐浴在芬兰赫尔辛基的明亮晨光中,越过封冻的山麓,能看到宁静的城市被波罗的海环抱,几只燕鸥掠过树梢。浅田转回头,望着树林中的红顶小屋,这是安德鲁·拉尔森家的老宅,那个男人出生和死去的地方。两天前在横滨的家里,顾铁对他说:“你这个白痴杀手。明知自己死期将近,还是按部就班过着从前的日子,简直无聊透顶!我给你一个任务,你要找到那个混账芬兰人,问出有关真菌的情报,然后杀死他。”一天前,祖尔·科曼彻发来一封没头没尾的邮件:“我受到监控,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同你们接触了。拉尔森在芬兰,在完成一切之后,他一定会回到那个地方去。五岁那年,他第一次在那儿完成了真菌培养试验;二十九岁那年,我们在那儿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是个错误,但很美好。我不会让美国人找到他,用刑逼问他解药的制作方法,因为开启魔盒的是我们几人,审判与被审判的,也应该是我们自身。再见,朋友们。”一个小时前,浅田敲了敲门,门开了。拉尔森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很久,开枪吧,除非你还有什么事情想要知道。”日本人做了个深呼吸,林间清冷而芬芳的空气令他内脏的灼痛逐渐平息。在屋子后面,本来生长着大片铃兰花的地方,隆起数十座浅浅的坟茔。一层柔软的金黄色厚毯覆盖了大地,闪耀着湿润光泽的真菌迎着太阳展开菌伞,菌丝垂挂下来,如柔软的丝绒在晨风中轻摆。成熟的孢子被风吹起,越过林巅,投向大海,它们不再是危险的寄生者,而是渴求腐烂原生质的甘美养分、能够在空气中茁壮成长的崭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