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完全按照安安的品位装修布置,白色与深红为主,十分典雅华贵。黑暗中隐约能看见墙上的巨幅婚纱照,高悬在双人**方,仿佛美国人插上月球的国旗,无时无刻不在宣告对这房间至高无上的领土权。照片上一对男女笑得极为灿烂,像用砂糖与天鹅绒反复打磨过,每个切面都自动反射着光芒。这样灿烂的笑容,是否就能与幸福画等号,我对此毫无概念,就像不知道提拉米苏蛋糕与搜狗拼音输入法之间应该如何换算一样。我懒得开灯,于是直接甩掉拖鞋侧躺在**。卧室墙上没有钟表,因为安安睡眠很浅,连秒针走动声都不堪忍受。尽管如此,我依然感觉到“嘀嗒嘀嗒”的声响正在从空气中每一粒分子的震颤中流过。“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逝去的不仅仅是时间、青春,还有生命,货真价实的生命,毫不抽象、毫不形而上,我本人的生命在“嘀嗒嘀嗒”地流淌。九点钟,火山将准时喷发,宝贵的生命将离开这个世界。我嘴里发干,想抽烟,然而卧室里并没有烟。客厅或者书房里我可以随便抽,卧室则一点烟味也不允许有,这也是安安的规矩。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屋里有响动,我像被通了电流的科学怪人一样从**惊跳起来。屋里静悄悄,看上去毫无异状,然而方才我分明听到声音,错不了。我四下环顾,必然有某人或者某物藏在这屋子里。先检查落地窗帘背后,然后是衣柜,门一扇一扇地被猛然拉开,每次都以为会有僵尸迎头扑过来,然而没有,只看见我的高档西装衬衣与安安的连衣裙规规矩矩地悬挂着,感受不到一丝生命迹象。最终只剩下床。我浑身冷汗,慢慢跪下,地毯很柔软,因为也是高级货。床底下会藏着什么呢?无穷无尽的变态想象翩然而至,我伸手抓住床单一角,正要用力掀开,突然有一只冰冷的手从后面掐住我的脖子。心脏几乎停跳,我惨叫一声瘫软在地。“你干吗呢?”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勉强回头,即便光线幽暗,依然凭轮廓认出是苏菲。“你……你怎么……”我结结巴巴。黑暗中,苏菲娇媚的笑声宛如塞壬般魅惑人心。“我来看看你啊。你是怎么了,一晚上都没精神?”怎么可能有精神,比起死亡本身,更可怕的是在死期临近前被提前吓死。“难道……是婚前……纵欲过度?”“什么乱七八糟的?!”“真的没有?我搜搜看……”她边说边伸手拉开床头柜,从里面轻车熟路地摸出一盒杜蕾斯。“这是什么?”她歪着头在我眼前摇晃着手里的东西。一股无名火冲上心头,我劈手抢过,扔回抽屉里,压低声音怒斥道:“胡闹什么!”短暂安静片刻。这丫头大约没料到我会发火,瞪着眼睛呆坐一会儿,反而笑起来。“好,好呀,现在你就会对我发脾气了……”她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到背后,慢慢抽出什么。刹那间我魂飞天外,仿佛看见美丽性感的T-X将上半身扭转一百八十度在对我说话。悬念终于揭晓,女魔头终于现身,手里拿着刀,锋利沉重的大号牛排刀。脑海中飘过我们共度的无数美妙时光,像走马灯一般旋转,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濒死体验?美丽的苏菲,娇憨的苏菲,小猫一般软软的身子,生气时凶神恶煞一般,转眼间又笑得花枝乱颤……一瞬间,我竟然有点庆幸握刀的不是安安,两个女人我都亏欠,硬要挑一个来杀我,似乎还是苏菲更胜任些。理由说不上来,大概就像写小说时塑造人物一样,凭借某种直觉吧。背脊顶着坚硬的床脚,我无路可退。苏菲突然挥手向我砍来,冷风扑面,我举手欲挡,却没有预想中的剧痛与冰凉触感。什么都没有。从指缝中向外偷看,我隐约看到的发光物却不是牛排刀,是苏菲的手机。屏幕上有照片,一男一女,头凑在一起笑得很甜,或者说腻歪也未尝不可,肩膀露在被子外面,显然都没有穿衣服。“自己睁眼看清楚,啊!”苏菲提高嗓门,声线因愤怒而微微发抖,令人想起被直升机吹过的水面,“你这个婚能不能结成还不一定呢。”照片上的女人是苏菲,男的自然是我,若仔细端详,从这个角度拍出来的脸形居然还蛮耐看。问题是,此时她拿出照片,显然不是为了让我欣赏自己的脸。“你……你想怎么样?”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想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苏菲将手机往**一摔,顺势抱膝坐下,俨然受气小媳妇模样,“你说喜欢我,离开我没法活,可又答应了安安跟她结婚。你说这么多年来她的梦想就是跟你结婚,做贤妻良母,你说毁了这个婚约就是毁了她这一辈子。好,你们两个,我谁也伤不起,我不破坏你们,我死心塌地当小三行了吧!可你也不用当着她的面欺负我吧,只有她怕受伤害吗?我就不会痛啊?”说到激动处,她声音由尖厉转为哽咽,眼中泪光闪闪,我见犹怜。“我……我怎么欺负你了……”“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哪有欺负你……”我用力叹气,“唉,你们两个,要我的命啊……”我伸手替她擦眼泪,她咬牙扭头躲开,一副不共戴天的仇敌模样,不过这种游戏玩得多了,我早有经验。大丈夫风流一世,眼下便是伏低做小的时候。我又不屈不挠地伸手拉扯她,往复好几回合,终于她身子一软歪了过来,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倚在我胸口,连精致的眼妆也哭花了。我对准位置,不由分说地低头吻下去。无数历史经验教导我们,男女之间平息争吵,这是最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