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脸擦干净,安安就走了进来,手里端一杯热咖啡,香气十分诱人。咖啡?这么大晚上的谁要喝咖啡?不等我开口,她先朝我的脸上打量。“唉,你怎么……”“我……我怎么了?”我做贼心虚,不禁提高音量。“苏菲呢?”她又环顾四周。“苏菲?我没跟她在一起啊!”我理直气壮。安安愈加仔细地看我,我挺直腰板一脸坦然。无意间低头一瞥,我却瞥见右手背上残存的口红痕迹,浅浅一抹,犹如飞碟落地时留下的烧熔痕迹,将一切行踪暴露无遗。“你的手……”安安目光也随之移动。我迅速把手藏到背后,“怎么了?”“我看看。”“干吗?!”越是心虚,越得理直气壮,况且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唯有拼死抵抗一条路。安安硬要看我的手,我硬是不让,两人像老鹰捉小鸡一样绕着转圈。拉扯间,咖啡杯陡然一滑,散发苦香的滚烫**全洒在手上。确切地说,是右手。再确切地说,我的右手。刺痛感沿着神经网络向全身蔓延,我像煮熟的虾米一样,整个身子缩成一团,脑门上爆出粗大青筋。“啊!”“哎呀,没事儿吧?!”安安惊慌失措。一整杯滚烫咖啡泼在手上,不是温热,是滚烫,亦不是一两滴,是一整杯。若是谁说没事,我立即将他扭送非正常人类研究所。安安像没头苍蝇一般在屋里乱转,一会儿拿毛巾蘸凉水来冷敷,一会儿找出纱布和药来包扎。我痛不欲生,怒不可遏,一瞬间对两个女人都恨之入骨。都说色是刮骨刀,果然应验,难道两个都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魔鬼不成?!“轻点儿!”我疼得忍不住想骂娘。骂娘这种事与教育程度无关,恐是祖先遗留在基因中的本能在作祟,原始人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后,必然也是暴跳如雷地骂娘。“忍一下,马上就好。”安安声音低得几近耳语。她跪在地上,给我红肿发亮的右手裹上纱布,动作十分轻柔,缠了一圈又一圈。不知为何,这让我想起潘多拉替冥王哈迪斯包扎伤口的场面,心中不禁浮现几分伤感。突然间,一滴眼泪掉下来,落在我缠着纱布的手上。我吃一惊,抬头看安安。她哭了。“怎么了你?”我问。安安低声啜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烦?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她的声音极为细弱,仿佛还没孵出壳就要夭折的雏鸟,“其实你讨厌我,恨我,是不是?恨不得我立刻消失掉,是不是?”“没……没有啊,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突然间形势大逆转,变成我理亏了。“我怎么了?”安安凄然一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我快疯了。每天,每天我都做噩梦,梦见我一个人在教堂里,穿着婚纱,捧着花,等着你,你总是不来,外面雨下个不停,天黑了,来参加婚礼的人也一个一个地走了,我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一边哭,一边喊你的名字,你在哪儿呢?我不知道你在哪儿……”我总是不忍看女人哭。尽管安安经常在我面前哭,每次看见时我还是心软,像半透明的夹心水果硬糖,外壳融化,里面全是黏的、稠的、绵软的。我伸手扶住她**的肩头,安安突然抬头,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却露出怨毒的神色。这样的神色,我从来没在她脸上看到过,像美杜莎的蛇眼,令人浑身冰冷,化作石块。她继续用细弱的声音说着,说着,像是梦呓。“我找啊找,找啊找,最后终于把你找到了。你猜在哪儿,在一口棺材里面,黑黢黢的大棺材,你躺在里面,像睡着了一样,特别,特别安静,再也没有人能把你抢走了,谁都不行,你是我一个人的……”她竟然一边说一边笑起来,那神情实在奇怪,像绿芥末配上绵软的草莓冰激凌一样充满诡异的违和感。我不禁惊恐地后退,却退不动。右手被死死地握在她手里,这女人,她疯了!我忍痛一甩,抽出手,身子却失去平衡倒在**。手碰到羽绒枕头下面冰凉坚硬的什么东西。我将枕头掀到一边。是刀。大号牛排刀。今晚九点时将会插入我胸口的大号牛排刀。今晚九点时将会插入我胸口的大号牛排刀,原来一直藏在卧室枕头底下。为什么?我彻底石化,浑身僵硬冰冷、动弹不得。安安眼神怨毒,伸手将刀握住。惊慌之间,我只来得及抓起一只羽绒枕头挡在胸前。若论价格,大号牛排刀与单只羽绒枕头大概相差无几;至于实用性,如果大号牛排刀的攻击力为一百,那么羽绒枕头的防御大约是五,加上我自身战斗力充其量也只有五而已,这样一想,我突然觉得场面十分可笑又十分可悲。“志伟……”安安带着哭腔喊我的名字。“你……你不要过来啊!”我也带着哭腔哀求。人类的理智再次失效,只剩祖先遗传的逃生基因进入自动导航模式。我先将防御力为五的羽绒枕头用力扔出,砸中安安的头,自然是不能造成任何实质伤害,但似乎造成了有效的心理攻击。安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趁此机会跳下床,夺门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