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吃了你给的红色小药丸,就横竖睡不着,睁眼一看,到处都在吃人!可怕啊……我就逃,可逃到哪里都一样,一扇门之后,还是同样的格子间,不可预料的机关、尔虞我诈的算计、吃人与被吃……我好苦啊,这可都是你害的!”来者是个面色蜡黄的青年,高凸的颧骨旁,两眼冒着青光。正在磨药的周先生窘迫得很,低声地辩解道:“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啊……”然而青年根本不听那一套,已张着血盆大嘴来吃他了。幸而他练过功夫,才得逃脱,心里却灰沉沉的。本以为是《黑客帝国》,没想到还加上了《生化危机》,事情看来要比原以为的棘手得多,看来又被那个戴眼镜的胖子忽悠了,当初应该坚持到底的:靠这么几个寂寞的人,这事根本就办不成。不过,这样讲未免刻薄了些,毕竟自己那时除了刨掘地下的文物,简直无事可做。因为实在太无聊了吧,便跟着那几个人捣起乱来。他提着一杆乌黑的长枪,在钢铁铸就的立方体里飞檐走壁,穿越一个又一个方格。每一个里面都有数千人在沉睡,有的还有些简单的工具,但没有食物,也没有光。少数人偶尔惊醒,其余的继续昏睡,在黑暗而潮湿的盒子里发着霉,等待着。觉醒者为了活下去,必须杀死一些昏睡者,把他们变成食物和能源,同时还要给另外一些吃药丸,恢复他们的神智,一起想办法破坏这魔方。叫醒的人太多,食物就紧张了,叫醒的太少,人手又不够。总之,要在黑暗的世界里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还要克服吃人的恶心。周树人就夹杂在一大群素不相识的人中,在污迹斑斑的钢铁监狱里浑浑噩噩地东奔西跑,闪转腾挪地躲避着机关暗道里射来的明枪暗箭和龇牙咧嘴的机器怪兽,踏着遍地横陈的骸骨,在僵尸们的围追堵截中杀出一条条血路……作为一名医生,他肩负着磨制药丸的使命。但原料供应总是紧张,有时实在无法,他就只好割自己身上的肉,混着稀薄的血,揉成药。这于他并不特别痛苦,自己既然吃过人,也理应还旧账。但他不喜欢这样的路数,总希望能找出法子,用什么人造的食物,来把这奇怪的生态平衡扭转过来。但这魔方世界太大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走遍每一个房间,何况格子间又在不停地移动着组合出新的花样。在上一个格子里握手的战友,到下一个格子再见时却投来了刺枪。今天互相啃咬的对手明天也许就会拥抱。周先生的枪法虽好,但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总是防不胜防,于是性情也就越发孤僻起来,对什么都感到有些怀疑。“我们找到了一条出路,请先生加入我们!”许多不同的队伍,举着不同颜色的火把,向他发出同样的邀请。凡是觉得真诚可靠的,他都跟着他们同行一段,给他们造出一粒粒药丸。但走到最后,他又觉得似乎有些地方不太妥当,于是就告辞,继续一个人在暗夜中飞檐走壁,躲避着枪林弹雨。一天,他偶尔闯进一间长满荒草的无人格子,见到了半尊被毁的石佛,在佛像的耳朵里找到一卷残缺不全的图纸。经过不同年代的人以不同文字和颜色一遍遍的涂改后,图案已面目全非了,只隐约能看出是一座高大的建筑。他细细地研究着,慢慢地看明白了。原来是这个啊。他感慨着,在黑暗中躺下,眼皮渐渐沉了下来。恍惚中,听到有潺潺的水声。几分咸腥的气息,不知顺着哪里漏进来。隐隐约约地,地面似乎也在浮动……这玩意儿,是漂在水上的?他猛地坐起,一路跑到屋子的尽头。荒草丛中,有一具骷髅,手里还握着一把满是缺口的斧子,那无比坚硬的墙壁上坑坑洼洼的,一小块金属碎片竟脱落下来。“你是个傻子,以为可以砸开铁壁呢。”他挨着骷髅坐下,大笑起来,声音在空**的房间里久久回**。接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支烟,默默地吸起来。笑声随着烟雾一起散尽了,他就拿起斧头,闷头砸了下去。砰,砰,砰。“世上聪明人太多,所以需要一些傻子。”砰,砰,砰。可是,设计游戏的人,真的预留了出路吗?不过,随它去吧,绝望那东西,本来也是和希望一样不靠谱的嘛。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