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 熊混沌生万物,以它的名义,创造吧。楔子:怨怒她和他就要死了。她知道,这是无法抗拒的命运。在这片被夜色包围的密林深处,逝去的生命就和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倒下的瞬间,便只是化为匆匆弥散的尘土—就和之前已经死掉的那两个人一样,无法在黑暗的树海里激起半点涟漪。难以言表的恐惧已经占据了心灵的全部,她无法思考,无法感受,甚至无法对他说出临别的遗言。受伤的脚踝越发无力,也没有继续前进的愿望,她想就这样坐下,至少休息一小会儿。但他不肯放手,虽然同样因为害怕而无法开口,但他就是不放手,他拽着她,拼尽全力又举步维艰。他们跑得不慢,可惜单纯的速度并不能让这对年轻男女活命,因为他们的对手比他们还要快—而且快出许多。它就是风。它是黑暗苍穹下一阵白色的风,像是尸体般腥臭的死亡气息,随着它的影子在四周飘**,令人生厌,却又挥之不去。它没有形,也看不清大小,甚至没法肯定它的位置。它只是留下阵阵在枝丛中穿梭游移的声音,然后就又一次遁入黑暗,用平静而傲慢的凝视,打量着两个即将到手的猎物。它所经过的地方,夜枭停止啼鸣,毒蛇瑟瑟颤抖,连最凶猛的豺狼都自觉地退入洞穴,生怕招来杀身之祸。它是一个怪物。一个杀气腾腾的怪物,只是没有人能理解它今夜为何如此执着于杀戮—它也不需要有人理解。它轻轻调整身体的位置,跳到两人身边最高的树上,占据一个可以总览全局的位置,君临天下的样子。她还是坐了下来,已经到尽头了—她这样告诉自己。但他依旧不甘心,他还有许许多多的美丽没有亲历,他还有许许多多的承诺没有兑现,他还有许许多多的足迹没有留下。他想要离开,想要现在就离开这个地狱,但也必须带着她一起—没有她,离开本身也没有多少意义。“起来,”他用力拽住她瘫软的左手,“我们就要走出绿海了。”只是现在,这句话如此苍白无力,甚至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是的,是时候了,它明白,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到了。这个白色的怪物从树冠上轻轻跃下,轻盈曼妙的曲线在黯淡的月光下闪耀,那仿佛披着蝶翅的晶莹身影,无声无息,徐徐坠落在一对恋人眼前。它美丽、威严、孔武有力,人只是与它一次正视,就会被震撼得好像失了魂魄。它坚定、冷酷、不可一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它的前行。但与平常相比,另一种更加可怕而具有压迫力的表情写在它高傲的脸上。它停下脚步,静静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两只猎物,微微露出血口外侧的獠牙,两根藤条似的白色物体从背上爬出,无力地耷拉在地上,只有尖端朝向二人。不是因为饥肠辘辘的本能需求,也不是因为保护领地的责任,今晚的杀戮,只是怨怒—某种难以抑制的怨怒,它只是野兽,一头不会说话的野兽,它表达怨怒的方法,是杀戮,也只可能是杀戮。男人还是决定反抗,他突然甩开了握着的手,想要摆出鱼死网破的模样。战斗在短短半秒钟内便落下帷幕,怪物背部的藤条刺穿了他的胸腔,快得仿佛闪电,甚至在感觉到痛苦之前,他的心脏就已经被击成碎片。怪物在抽出触手的同时,用锋锐的前掌给了这个可怜人最后一击,把他血肉模糊的身躯甩在树干上。女人惊叫着起身,是绝望,还是要挣扎。它不在乎,它只是用完全相同的姿势和动作,漫不经心地把她也变成了尸体,与旁边那具几乎一模一样的尸体。它远未出全力,甚至都谈不上是出力。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屠杀而已,这些柔弱的生灵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可能性—它从一开始便知道,它从很久以前便知道,所以它才会如此悠然自得,犹若闲庭信步。它低下头,闻了闻女人的手腕,它闻得很仔细,甚至连鼻尖都触到了腕部的手环,它愣了一下—那是一只精美的木雕手环,念珠似的小饰物被红绳穿起,像是某种古老宗教的护身符。它不懂人类的这些无聊小把戏,所以很快就丧失了兴趣,抬起了头。然后,它转身离开,这个白色的怪物,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踱着它优雅的步子,慢慢地消失在无边的黑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