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地下室被韩东阳改造成了实验室,我也被改造过,只不过改造的部分不多,只是一些行为程序模块而已。高警官在实验室醒来,红酒里的药剂对她身体没有伤害。她被束缚在一张躺椅上,周围的仪器、计算机“嗡嗡”地运行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臭氧的味道,墙面晶屏上不断跳动出复杂的方程组。几分钟后,韩东阳推开实验室的门,一步步向她靠近。而我,则跟在他身后。高警官没有再费力气大声呼救,她疑惑地望向他,转而又将视线聚焦在我身上。“你们……这是骗局?”“放轻松,只是一个实验而已。”韩东阳说。“你要拿我做实验?”我说过:不了解他,是无法对这件事做出正确判断的。而我对他的了解,基于长久以来的反复计算。虽然他自己无法参与实验,但他不会因此而停下,他需要一个志愿者,或者一个主动上门的人,至于合法、安全,以及自由意志什么的,他不在乎。韩东阳将她的头发散下来,为她戴上一个电子传感头盔,触点前端发出淡蓝色的光,设备终端连接在电脑上,她的脑波如海浪线一样起起伏伏。这项实验基于脑机接口的非侵入式测量,将时间分辨能力高的脑磁和空间分辨能力高的核磁共振结合,来间接推算大脑内部的神经电活动。“你要对我做什么,这是什么实验?!”韩东阳紧盯着屏幕,“我会在你的大脑皮层里,植入一个硅晶体芯片,然后绘制出神经元连接,也就是活体大脑的‘布线图’,精确量化每一个接点的神经元交互作用,当然,这是分子等级的研究对象。通过它将你的数字化意识传送到一台智能机械体上,你就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意识操控它。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伟大的创想,然而在实现之前,还需要很多基础实验数据。对不起,我开始得很突然,接下来可能会占用你一些时间……”她此刻犹如一只被蜘蛛网捕获的虫蚁,“快放开我,你这是绑架!是犯罪!”韩东阳并没有理会她的恐惧和无助,猎人对猎物不应该有太多怜悯,否则他可能会白忙一场。在实验正式开始之前,脑电波数据录入还需要一段时间,他将实验室交给我。现在,房间里就剩我和她两个人。我目光躲过她,检查各项设备的运行,“高警官,只能这样了……”不到几小时的时间,我竟和她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身份交换。职业素养让她很快镇定下来,声音中却依然带着颤抖,“等等!阿凯,你是SN型机器人,韩东阳对你有最高权限,但其他人类依然对你有三级权限,你会服从最基础的算法,对吧?”“从逻辑上讲,是这样。”“我命令你,停止现在的行为,直到你的电量耗尽,才可以继续。”糟糕,这是一条我无法违背的指令,逻辑上虽不合理,但无可辩驳,并且和韩东阳的指令并无相悖之处。“好的。”看见我停下来,高警官长舒一口气,接着目光扫过周围的一切,她的注意力被墙面上的方程组攫取,眼睑上下翻动。那些复杂程式里面的确有一些秘密,这个秘密里藏着真正的阿凯。“这个地下室有没有通往外面的门?”“有。”她试着挣脱躺椅两边的束缚环臂,但没什么效果。霎时,一串乱码窜入我如山一般坚固的算法中。分析结果指出这是一种对弱者的保护欲,是机器人拟人行为中的一个小小分支,它从程序里的二进制语言里滋生,蔓延到我的一切行为,我竟开始背弃那位猎人的准则而对她产生了同情。“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只要这最终对韩东阳有利,我只服从这一点。”“对,当然,你是在帮他。”她停下来,看我的眼神像是在求助。她的离开是否真的对韩东阳有利,我还没得出精确的计算结果,不过,在刚刚的0.0334秒流逝后,我收到了一个程序自我反馈得出的指令,就是救她出去。我在晶屏上输入一串指令,金属环臂自动打开,仿佛魔法树的树藤被阳光照射立马收缩回洞中,她的脑波数据也静止成一条直线。“高警官,门在那儿。”门内是一台升降机,从地下到一楼,不到十秒便能到达。我护送她离开,地面的光线很快涌入升降机内,她忽然转身问我:“等等,你叫阿凯?”“是的。”“刚才我看到的方程组文件就是阿凯的,可那是来自一个人类的意识智能化程式,他,改造过你?”“高警官,快走吧,他马上就会下来。”“不,等等,我要回去。”她不顾凌乱的头发,用力按动下行按钮,升降机重新下降,“私自改造你是违反机器人安全使用条例的,我要回去收集证据。”“这对韩东阳是否有利?”我注视着她。“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何种目的,但是……”她将手放在我肩膀上,“你放心,我是在帮他。”我点头,主脑程序继续给中央处理区发出一个电磁脉冲信号,我拉起她的手重回地下实验室。此刻,韩东阳成了这个屋子最不受欢迎的人。楼上响起了脚步声,如同韵脚押得很满的仓促诗句,我对她说,“快。”核心计算机的数据暴露在她的视线之内,她快速瞄过跳动的数据,那些都是不属于SN型机器人的程序模块,而是一个人类的认知,是躲藏在数据里的阿凯。然而,这个意识体并不是来自活人的脑神经元信号输入,而是由海量的数据叠加、演算,拼凑出一个人完整的记忆、性格、情感和思维逻辑,就像一个幽幽的电子灵魂。这就是韩东阳对我的一部分改造,那个电子灵魂是属于阿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