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天她朝我走了过来,并且说出了一句让我差点当场晕厥的话。“李正泰!李正泰!李正泰顾客请注意!您的朋友在商场二楼出口处等您!”芬兰哥们儿从爱克托沙发上坐了起来。他面无表情,望着自己前后左右的顾客熙熙攘攘,有如过江之鲫,打他身边游过。如果你一点儿都不知道他的故事,那么他此刻的表情在你看来就会显得毫无意义。而我知道隐藏在他眼中的那一丝心满意足,就好像猴面包树下的泥洞里睡醒的一只狐獴—它钻出洞穴四下张望,发现自己不再惧怕草原上成群结队的羚牛和斑马了。“你好,请问可以帮我一个忙吗?”不出所料,芬兰哥们儿从茫茫人海里选中了我,径直走了过来。他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说:“我在完成一个愿望清单,其中一项是在北京和五十个中国人说话。”我瞟了一眼他的清单,原本写的是“100”,然后被叉掉了,变成“50”。哥们儿仍需鼓励啊。“你是第二十三个。我们可以聊聊吗?”通常,我不是很愿意搭理陌生人。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听他讲述自己的故事很多遍了。我点点头。芬兰哥们儿开始自我介绍:“我叫Jarno,中文名字是张佳诺,我曾在赫尔辛基大学学习了四年汉语……”我在心里默念出他嘴里说的每一个字。如同陈果的求婚誓言,这哥们儿的革命家史我也一样能倒背如流。我看着他的眼睛。不,他还不认识我。即使我听过他亲口讲述自己的故事无数次,可是当时间重启,他还是像第一次见到我一样。突然,我看到了那只蝴蝶。是的,那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也说不清是什么颜色的蝴蝶。它缓慢地振动翅膀,擦着芬兰哥们儿的头顶朝不远的地方飞去。循着它的飞行轨迹,我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在一台黑色的汉尼斯书柜和一架勒纳普落地阅读灯之间,站着昨天出现在电影院的那姑娘!一定是她!在不断重启的8月8日这一天里,她看起来真是来去自如得有些过分。我拍拍芬兰哥们儿的肩,绕过他喋喋不休的脸,朝那姑娘走去。这一次我走得尽量沉着稳重。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应该不会再让她误会我了吧?我走到离她两米远的地方,疼痛的肌肉记忆让我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她放下手里的提斯沙漏,回过头来,我们正好四目相对。蝴蝶停在了沙漏上。在这样的时刻,空气中回**着的背影音乐竟然是—“王毛毛!王毛毛!王毛毛顾客请注意!您的朋友在宜家餐厅入口处等您!”我赶紧扭头看向了一边,可是她却朝我走了过来,并且说出了一句让我差点当场晕厥的话:“昨天那事儿,对,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