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一共住着两千一百七十万人。伟大的、平凡的、焦虑的、欢愉的、有钱的、贫穷的、善良的、刻薄的、浪漫的、现实的、精明的、疲惫的、诚实的、虚伪的……如果硬要对号入座的话,我猜我属于“孤独的”。孤独是一种病。这家电影院,是我上班的地方。刚才和我打招呼那位,我们都管她叫张姐。她在这儿上保洁晚班。走道里那一字排开的镜框海报,都被她擦得铮亮。《月光宝盒》《第五元素》《超体》《黑客帝国》《煎饼侠》《闪灵》《旺角卡门》《搏击俱乐部》《楚门的世界》《低俗小说》《霍比特人》《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土拨鼠之日》《明日边缘》《忌日快乐》《万物理论》《阿飞正传》……我喜欢在放映室里发呆。黑暗中,尘埃乘着光线飞驰,光影投射在幕布上,像灯塔的光束照进汪洋。我就住在影城楼上的一间公寓。日常生活中大概百分之五十的交流,都是和一只名叫布拉德·皮特的仓鼠和一只名叫阿尔·帕西诺的乌龟进行的。每天的步行轨迹,则是从这栋大楼走到街角的广告牌。那根用来支撑广告牌的水泥柱子充当着如来佛祖的中指的作用—我每天遛着狗到这儿来让它撒泡尿,早晚各一次。我原来挺讨厌出门的,自从养了这条傻狗,每天都得出门。周末上我父母家吃饭,因为不喜欢一切交通工具,一般都遛着狗去。反正离得也不远。这家叫“奶奶的熊”的奶茶店,是我发小陈果和一个朋友开的,他俩是点外卖认识的—早前“奶奶的熊”是家网咖,陈果之前谈了一女朋友,跑了。网咖没多久也关门大吉,换成了奶茶店。陈果那朋友在我看来有些神神叨叨,爱好是研究宇宙,他说的话都太玄了,我担心过他会不会是个骗子,陈果却尊称他为“关老师”。这天早上,我照例带狗来水泥柱子这儿“到此一游”,一姑娘上来就自来熟地搔起了狗脖子。傻狗上窜下跳,哈喇子流了姑娘一手。常年遛狗的人都知道,这么干的人可以分为几类,除了真爱狗的,就主要是打听路的。今天这姑娘,看起来应该是没话找话那一类。“这狗叫什么名儿呀?”“莱昂纳多。”我说。有时候遇上这种人,我也搭理几句。这狗之前的名字叫“莱昂”,是它上一任主人取的。“哟,还姓迪卡普里奥吧?”我乐了,这才留心看她。她的短发藏在卫衣的兜帽里,胸部也没怎么发育,笑的时候露出一颗虎牙。“不不不,姓李。”我说,“随我。我叫李正泰。”那姑娘站了起来,从背包里掏出一张《寻狗启事》递到我眼前,然后眯起狐狸一样的眼睛,说:“这是我的狗。你好,我叫王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