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相亲

小李今年二十七，过了年就是二十八。她娘见她一直没对象，就催她去相亲。小李说：“相什么亲嘛，丢人死了。”娘说：“丢啥人，当年娘不相亲，哪来的你爹？哪来的你？”小李说：“一个个歪瓜裂枣，哪有靠谱的哦。”娘说：“那也比你自己找靠谱。”小李说：“你咋知道靠谱？”娘说：“人家有高科技。”小李说：“高科技就保证靠谱呀？”娘说：“少废话，你去不去？”于是小李就洗了澡，换了衣服，化了妆，跟着她娘去了一个挺有名气的婚介服务中心。服务中心的经理态度很热情，听说她们是来相亲的，就请小李先做个身份验证。小李一百个不情愿，屁股在椅子里面扭动，说：“麻烦不麻烦呀？”经理笑吟吟地，说：“一点儿都不麻烦，我们这是高科技，快得很。”小李还是不放心，又问：“我把我的个人信息都给你们了，会不会不安全呀。”经理还是笑，说：“您放心，我们开业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出过问题。连一起顾客投诉都没有过。”小李还想问问题，娘在一旁催促：“快点儿了，别磨磨蹭蹭！”小李就在终端上刷了指纹，扫了虹膜，把个人账号里的信息都上传到中心的服务器里。录完信息，又去做人像扫描。三分钟后，经理说好了，就从终端界面上抓下来一个图像往地上一丢。小李看见一片白雪雪的光从地上升起来，光里面站着一寸来高的一个人影，相貌身材服饰姿态都与自己别无二致。那小人往四下里看了看，就进了旁边一扇小门，小门里有一张小桌，两把小椅子，一个小小的男人坐在桌旁。两人见面打过招呼，就坐在那儿聊起来，叽叽咕咕聊得很快，也听不清说什么。没聊够一分钟，小李就站起来，两人客客气气握手道别。然后小李又走到旁边另一扇小门里去了。小李的娘在一旁小声嘀咕：“按照这速度，一分钟相一个，一小时就是六十个，一天就是……”经理还是笑吟吟地：“您放心，我们这是给您演示一下，实际上还能更快，您回去等一等，最迟明天准有结果。”经理一面说，一面伸出手去挥了挥，地上的小人儿变得更加小了，变成小小的红点，周围全是蜂巢一样密密麻麻的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有些红点和绿点在蹿动，发出各种嗡嗡的声响。小李找不到自己那个红点，心里面有点慌。她问：“真能相中合适的吗？”经理笑道：“我们有六百多万注册会员呢，一个一个相，准有合适的。”小李又问：“这样子相出来的靠谱吗？”经理又笑道：“我们会员资料都是本人一个一个录进来的，全部经过严格验证，一点儿不掺假。我们的约会应用软件也是最新版的，凡是软件里能配出来的，真人还没有不满意的。小姐您放心，大不了您见过不满意，我们给您全额退款。”小李还想再看一会儿，她娘又催她：“走吧走吧，这会儿倒还上心了。”第二天下午，小李果然接到服务中心经理的视频电话，说经过第一轮快速配对，总共挑出来四百三十八个合适的对象，全都体健貌端，踏实可靠，与小李也是门当户对，志趣相投。小李有点儿犯懵。四百多个，一天见一个也得一年多的工夫。经理还是笑吟吟地：“这样吧小姐，我建议您试一试我们的多线程约会软件，继续跟这四百多位对象深入交流，增进了解。常言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总得多相处些时候，才知道谁合适谁不合适呢。”于是小李就给自己备份了十个小李，分别去跟这些对象约会。过了两天，经理打电话来告诉小李，十个小李已经与四百多位对象每人分别约会十次，每次都有测评软件的记录与评分。经理建议小李，把十次总分加起来做个排名，留下前三十名，剩下的就暂且不要考虑了。小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又过了三天，经理告诉小李，经过进一步深入接触和观察，三十位相亲对象中有七位遭到了淘汰，五位进展缓慢，至于剩下十八位，双方的满意程度都较高，其中有八位已经表露出结婚的意向，另有四位暴露出一些生活习惯或其他方面的缺点，但尚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看小李半天不声响，经理提醒她说：“小姐，这种时候是不是可以请您母亲帮忙把把关？”小李恍然大悟，当天就带娘去了一趟服务中心，验证了身份，备份了个人信息。于是接下来的过程，就有十个娘在十个小李旁边出谋划策了。靠着母亲的指点，小李很快就挑出七位最靠谱的结婚对象。经理又说：“小姐，我们还有模拟婚礼软件，您可以试试。有不少未婚夫妇会在筹备婚礼的过程中闹分手的，婚姻是人生大事，还是谨慎一点儿好。”于是七个小李便与七位对象开始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双方的七姑八姨也掺和进来，在软件里吵得热火朝天。在此过程中，果然有两家彻底谈崩，甩袖子退出了。经理又说：“我们还有蜜月软件。曾有一位大文豪说过，夫妻两人经过一个月旅行后还能不吵翻，才能保证不会离婚。”于是又模拟度蜜月，蜜月之后又模拟怀孕，模拟生小孩，模拟产后陪坐月子，只管抱儿子不管老婆的那位当场就被淘汰了。又模拟养小孩，模拟第三者插足，模拟更年期之后感情能否持续稳定，又模拟各种人生重大挫折，车祸、瘫痪、丧子、父母重病……终于两个人相互扶持进了养老院，和谐美满过完一生。竟然还剩了两个人。小李觉得到了这一步，两个人都应该见一见。于是经理先把第一个对象的资料发了过来。小李激动得胸口“怦—怦—”乱跳，刚要把资料打开，却突然响起嘟嘟的警报声。紧接着经理的脸浮现出来。“对不起小姐，非常抱歉地通知您，为您选中的这位对象，同时也在与我们另一位会员模拟配对，并且刚刚在半分钟前取得了同样优秀的结果。为了减少将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建议您还是先不要急着跟他见面。”小李惘然若失，说：“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呢？”经理说：“全部过程都是系统在管理，我们客服人员也不能随便干涉。不过，小姐您别着急，不是还有一位嘛。”小李心里也暗暗庆幸，高科技还是靠谱的。她把另一个对象的资料点开，看见照片上那张脸，突然感觉到一阵晕眩，仿佛未来的漫长岁月都在这一瞬间展开，水乳交融，如火如荼。她身子轻飘飘的，像一团云雨要飞到空中去了。她听见经理的声音说：“小姐，请问您还满意吗，要不要安排你们两位见面？”小李说：“我看不用了吧！”她把照片发给经理看，对方也目瞪口呆。过了好一阵，小李终于红着脸问：“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经理回答：“小姐别客气，叫我小赵吧！”一个月后，小李与小赵喜结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