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那个夜晚记忆犹新,呐喊、狂吠、嘶吼、逃命,死亡充盈的紫色夜晚,烧得通红的天空,到处是挣扎的尸体,到处是行走的恶魔。而我,是这些亡命之人中的一员,面对即将失去生命的瞬间,我选择了拼死战斗,弱小的拳头砸在黑色的骨架上,毫无作用。几枚金色的子弹扫死了眼前的怪物,横滨市已然成为火与血的地狱。我跪下来,两眼泪。“还有活人吗?”几名扛着枪的士兵走进来。我站起来,大喊。之后,一位头发花白的魁梧老人走开是,双手架着枪,面容严肃不苟,指挥道:“各组继续搜查幸存人员……能起来吗?”他的表情宽松了一些,他蹲下来,把枪扔了。我缓和下来,“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叫文夏铭。”“你就是文夏铭啊,你的父母……已经……”他低沉的面容,眼神扫到神情镇定的我,转换成惊讶,“没事的,我会带你走的。清柔、云升和我约好了的,我一定会把你的抚养长大的。”“嗯……你也输给了时光呢。”我话题一转。“啊哈哈哈……哈哈哈。”苍颜白发的老人大笑道,“你果然是个不寻常的小孩……妹妹呢?”他一转笑容,沉重的表情再次浮现。“她和我走散了。”“想找回她么?”一声来自战士的割舍,他看到我的冷静后想明确我的觉悟。“想啊,但没有办法。”四周集中过来的行尸让我们无法移动。天降下一位拿着长刀的少年,一柄银刃化成长摆的光剑扫开大量的怪物。“我来晚了,父亲!”少年开始指挥直升机上的部队,“横滨是我们的桥头堡,必须拿下!肃清这里的怪物,击溃来犯的敌军。”今天,这片港口地区多了一片废墟。世界大乱有人作乱,所谓本质就是如此。西历10293年4月18日,已经不复存在的庞大帝国分裂成世界各部。西历12900年,灾难过后,大量人口逝去,土地腐化。西历12907年,东京工业家族殷卡密走向政坛,家主海·殷卡密登上东京地区执政官之位,东京、横滨、千叶三个地区走向统一。西历12905年1月21日,我加入了殷卡密家族,成为海·殷卡密的养子。“这几个月,父亲不能陪你了,外面时局不稳,战后的民心难以平复,我有好多政务要在外面完成。”从他的眼中,我看到的宠溺占了一半以上,我很理解地点点头:“去吧。”西历12907年4月21日,七岁的我已经把小学到高中的知识全部学完了,无论是为人的道理还是道德规范,我已经通读了几遍,为的是以后一人也能活下去。“我不能去学校上学,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人类,所有不能去。”我在我的日记上写下过这样的字迹,“我觉得超能力的研究更适合我,我能看见未来的样子,一定是超能力者的时代。”之后的三年,动乱结束了。“这些书你真的看得懂吗?”海·殷卡密抱着一堆理论类书籍走进来。我头也不抬,“嗯,看得懂……又有新书吗?”我站起来,拖着破旧的睡衣跑过去。“你看,我给你带了柃子夜的新作品,而且是她亲笔签名的哦。”他递给我一本绘制一对流泪鸳鸯封面的书本,“我觉得你会喜欢。”“嗯,我觉得她的文笔很好。”“那你猜一猜她多少岁。”“这样的文笔……嗯……二十多?”“没那么大。”“十五?”“还是太大。”“额…嗯……”“八岁。”他干脆地说出来。我翻开书页,里面还有一张精致的明信片,这是一个契机。我也不觉得年龄的奇怪,这个世界上还有着许多人造人,余光瞟到满屋子的手稿,角落中的大量硬皮书。“可惜,我对文学没有太大的兴趣。”“我知道你对超能力有兴趣,但你太小了……”我一改话题:“最近的超能力研究进展是不是遇到瓶颈了?”“你怎么知道的?”我递给他我的稿子,上面有条不紊地分析了超能力的研究进度和必然的瓶颈,然后给出解决方案。“你说的是真的?”后来的四年,我在工业中心的地下研究所待了三年,遇到了傲气的老教授、稚嫩的女研究生还有成熟的大叔研究员,同时二姐沧黎作为监管人以及学生跟着我。这个家族中还能像父亲一样对我的人只有几个儿女中最年长的人,还有他的儿子奕诺·殷卡密是我同龄中最要好的朋友。但这一切都在西历12913年6月13日化为泡影,酷暑之下是这怨声载道的时局,我和奕诺还在读初中的年龄就要面临格局的变化。旧东京四大家族联合制裁海·殷卡密,西历12913年9月30日,三百名超能力者围困东京市郊殷卡密工业重镇。二姐得到消息想带着我跑,“能跑到哪里去呢?”我揉揉眼睛,身着白色的常服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你快走吧,我来拖延时间吧。”我收拾一下,脱去外衣,外面已经水泄不通。之后,我们遭到枪击,海·殷卡密倒在了血泊中,家中只剩我一人抵挡在门口。我已经提前按好避难警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傻。”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闭上了双眼。“他选择了不挣扎!哈哈哈哈!”头目走出来。“对啊,当年舍命也要追过来的人可是你啊。”我站起来,丝毫不惧眼前的漆黑枪管,“这不是肆虐了横滨的恐怖份子吗?怎么?不嫌麻烦地来这里送死吗?”只有十三岁的我在他们看来就是笑柄,头目站出来大笑起来:“你就是这家连狗都不如的养子啊……偌大的家族要你这个养子来支撑门面还真是丢脸丢到国外去了!”这个人一脚踢上来,我顺手接住,肘部用力命中膝盖,膝盖骨被打了个粉碎。头目痛得哇哇直叫:“你们愣着干什么!杀了他啊!”一时间子弹穿破建筑物,横飞在大厅中,激起扬尘遮挡我。枪械停止叫嚣,烟雾沉降,“我已经提前说过了,送死也要这么嚣张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见。”我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双眼迸发着紫色光,全身通体的闪亮紫色,高压一拳命中眼前人,他上半身完全摧毁,一脚掀开空气,折断旁边几名正在逃窜的恐怖份子的腿部。杀完这群亡命之徒,沾上鲜血的我擦去脸上的血迹,却发现我已经无法回头。“超能力被发现于西历12892年4月22日……不但嫁祸于我的父亲,还利用恐怖份子来销毁证据。真有一套啊,东京市代理执政官伊犁·泽西先生。”上空几百架战术直升机开着大灯把我包围,“不仅身体机能强大,而且头脑也如此敏锐,不愧是海殷卡密亲自培养起的超能力者。”最大的一架直升机中下来一个穿着白色军服的男人,“怎么样?你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要不要加入我们?我给你丰厚的待遇哦。”这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完全没有表面看上去善良,一脸阴暗,眼球突出。“可惜,我并非是个势利小人。而且,我不屑与小人为伍。要么,你死;要么,我亡。”我笑道,回敬他一脸的弯月型笑容,看着他愤怒的表情,我从口袋中拿出起爆器,直接引爆地下的火药库。“好了,一起陪葬吧,我已无遗憾。”“等等!”爆破声掩盖了他最后的呐喊,热浪席卷、灰烬重压在天际,战术飞机全部淹没在火海中。那300个半吊子超能力者也消失在爆炸中,爆破的震感让全东京都颤抖。超能力者被人为制作是在12894年6月9日,殷卡密家族地下研究所隐藏了这些内容。所以,这个工业家族成为了无数人争夺的地点……”再说下去再无意义,身死魂灭,躺在静谧的湖面,一睁眼猛然地望见天际撩人的流星滑下去,星星点点的天空伴随着轰隆雷声。湖岸边,青石上,绕岸白杨洒落片片银叶,不断延续成一颗颗泪珠掉入湖底。“我还活着吗?”我问。“活在生死之间。”我,自然而然地懂得,“进入轮回了吗?我明明没有期待才是……”“还有三分钟,你可以停留在此。”冰冷的女声沿着手掌心传来,那冻手的触感,拨动无限的湖面。“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是希尔诺·雨宫·芬布尔,是厄尔斯大陆先代第十一魔王的灵魂状态,我寄存了他的部分记忆和‘智慧’,所以你才能拥有不同凡人的成长能力。我需要你去寻找他的‘意识’和‘记忆’。我来到你的面前,是为了他的转生。好了,和我签下契约吧,我会将魔王大人的‘冥河琴音’送给你……”沉默时分,湖底的巨大齿轮正在运转,走向终焉然后进入下一个回转。时针和分针重合的那一刻,轮转的命运才正式开启。“也就是说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好吧。”我站起来,一脚踩碎湖面,苍蓝的水液浸润每一寸皮肤,最深处的暗门打开,迎接我的又是一个光线不断的世界,那个樱花伴随着泪珠不断落下的年纪,那个飞舞花瓣的青春。时间飞逝,西历12916年4月2日,我唯独能读的书只有柃子夜的作品了,连日的失眠让我脾气怪异,家里的墙满是刀痕,但我又不得不去缝补那些痕迹。药罐子空了一个又一个,我在这深夜还是打开了灯,昏暗的灯光能让我平静下来,再强制冷静后,我能够记得前几天的暗杀任务中,那个满脸泪水的小女孩却颤颤巍巍地举起刀给我一击。这四年的昏昏沉沉,也让我的生活混乱不堪,“那就迎接一次新生活吧。”“我想要的情报中没有怜悯这一栏……”我的笔迹也软软弱弱,也许是这只拿刀的手已经握不住笔了吧。夜半,我冷静下来,想一想过去的自我幻想、自我安慰,如今强大百倍的我也该走向光明。“要是我们还能再见的话,请记住今天的约定……”这份觉悟总是沿着书页传达而来,陪伴我无数个长夜。“我能得到救赎吗?”西历12916年4月3日,旧时东京城的樱花又绚烂在天空,这座被称为“东京城”的荒土之城任凭岁月的摧残。城关的高塔依然不言耳而语地倾诉着时间,细碎的片段在耳语。这座都市,这座边城被紫色结晶浸染的都市,就像牢笼一般围困着这里的人。出门前确认电器关闭完成,把室内的换气系统换成手动调节,再确认好外门锁,最后穿上鞋子提上包出门了。四月芬芳扑面而来,我就像往常一样在街上溜达,一脚踢开路上的花瓣,再捡起空中一瓣捏在书中。一路慢慢悠悠地走到校园门口,“东京地区一等学院”、“东京地区超能力研究中心”、“东京市立一等超能力学院群”。这些名号我早有耳闻,一次性这么多的也是第一次见,不同于殷卡密工厂中的那种黑暗感觉,也许这里的阳光压制着这里的黑暗吧。我摆摆手路过篮球场走进学校特有的金色礼堂。外面的学生忙着社团活动、体育健身,而我愿意端着本厚重的古书沉浸在这古典的木质气息中,上午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听的只好等待下午的新生欢迎会,结果当然是迎新会同样无聊。我站在天台,俯瞰整座校园。操场上的热情球赛、篮球架上的大灌篮、网球场的弧线裙摆、还有棒球沙地的本垒打,我从未想像的美好都在这里聚集。回到教室,好多人围在那个角落,里面的女孩丝毫不在意,时不时轻轻撩动头发。冷冷发干的眼神中透着沉闷深邃,手中的一本烂旧发黄的书,夹着一支通体透明的钢笔,上面依稀写着“柃子夜”三个字。下午,西历12916年4月3日。我并没有按照那张安排表去找座位,而是随便找个方便我下课直接溜走的后门角落。“怎么了?对她很感兴趣吗?”我的同桌靠过来,是那个黄毛小子。“没,不感兴趣。”我转过头,摆弄手中的一张明信片。“这是什么?”我举起这张卡片:“这是在以前‘柃子夜’的签售会中得到的,据说是她亲手绘制的。”上面成熟的笔迹,跨越六年的路程传达而来。“你真幸运啊,居然有那个知名小说家的亲笔签名。”黄毛小子低沉个头,左手撑着脑袋,目光时不时朝那个角落里望去。“你才是喜欢她吧。”我看着书,“克莱斯卡·莱恩哈特同学说吧,想让我怎么帮你。”啊,青春啊。“才……才没有!”克莱斯卡羞得脸红。“确实啊,那么美的女孩子谁不感兴趣。再说嘛,青春期的冲动就是这样。”我笑道。“你……你你你,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想追到她之类的?”“追?为什么?炫耀自己所拥有的吗?”我似乎看破了那群围着那女孩所有人的想法。“嗯,好感这种东西……美好又不切实际。”“那么……你对她是什么感觉呢?从你炽热的目光里,我知道你想保护她的。”“你……你是恶魔吗?这么会读心?”“只是你不会掩饰罢了。”我轻飘飘地说出来,“顺便一提,那个女孩的经历想必极其沉重,那种眼神我在东京的边城见过。”“是吗?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们小时候就认识吗?”我好奇地问。“对……”他沉闷的语言中我也找不出几个情报,我当作是没有意义就没再问。那边的靠窗位置只有那一人而已,视线相交之处,我看到的只是一张无趣拉长的脸,然后是冷到极致的容颜。下午三时,“你不去训练吗?”克莱斯卡先开口了。“不去。”我吐出两字,班里人都走出去了,我一人坐在椅子上,拿出铅笔和橡皮。上午的自我介绍中,印象最深刻的当然是那个角落中的女孩,其他男生期冀的神情让我觉得好笑。但她一丝不苟、行云流水的自我介绍让我着实感慨万分,声音冷静中的稳重让人很舒服,嗓音沉重但不低落,和外表不同的是语言的精炼。“你……”身后冷冷的声音让我回过神,许久才等来第二句话,“……不去训练吗?”我慢慢转过头,回答:“不去……”是她在询问。“啊,这样啊。”她走过去,在窗边停住,“你喜欢画画啊。”她没回头,“画得不错嘛,该有的都有……”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很符合我现在的气质……”她继续说,她笑得有点冷。“抱歉……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我有点慌张。“没事,我无所谓的。”死一般的眼神透过她的轮廓传来,沉寂……沉寂到教室都凝固了。“谢谢……”长达十几分钟的沉默后,她转过头来说,“还有……那张画能送给我吗?”我注意到了她的手链,上面金属的一节很眼熟。“嗯……可以。”我走过去,递给她。当我问起她为什么向我搭话的时候,她却微微笑道:“只有你……全班男生只有你没有打搅我,他们就像是苍蝇一样飞来飞去的……”她意识到说太多了,兀然地闭上嘴。长久的沉默以后……“再次自我介绍吧。我叫加柃莜雅,曾经有个擅长绘画的朋友……但他已经和我分别……所以,所以……你能教我吗?能教给我找到他的方法吗?”她认为作出自己的画作就能够找到过去逝去的人,这也是一种记录吧。比起我,她更加憧憬……憧憬着未来。“为什么只和我说话呢?”我不小心又问了这个问题。她不但没有厌烦,而是重新组织语言再说一次。“……因为只有你不会向我谄媚,他们都是冲着这副皮囊才想讨好我的……你的……你的眼中充满着星辰大海和比我想象中更加深沉的东西……”少女的眼神中闪现一丝丝的光华,我注意到了微微的细节,她果然比我更加憧憬未来。不过以后再回想起和她的初见,应该会说是极其老套的见面吧。(遥望窗边的片片樱花,手中的书页已不知翻过多少……)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