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天还没亮,我们来到了张素贞女士的家。她睡得很轻,夜里一丁点儿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虽然这对耳朵已经毫不停歇地使用了八十四年。在邀请我们进去之后,张素贞女士为马修和我煮了一壶热腾腾的海藻茶。(真可怕,也许正是这种难喝的饮料保持着一个人清醒的睡眠!)“你们看起来很憔悴。”她陷在沙发里,用一种老年女士特有的耐心口吻说。张素贞女士一生未婚。也许她从注满水的陶瓷碗中看到了自己将会生下一个男孩,她害怕失去一根肋骨,然后把命丢在孩子降生的时候。此刻,在她空****的大房子里,我和马修却指望着这位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要的老女士的帮助。“我们遇上了麻烦。”马修看了我一眼,“我们明天一早就要被逮捕了。治安官怀疑我们是杀人凶手—只有您能够证明我们是清白的。”“为什么你们相信我能证明呢?”“因为您有扑克牌和陶瓷碗,即使您不在现场,您的魔法也可以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过陶瓷碗了。”“女士,请相信我们。”马修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可是我却没有请求过你们相信我。”“您一定知道真相。”我说,“只需要说出真相就行了。”“真相……”女巫师面朝着我,她在微笑,“真相不过是一只飞鸟,你或许看见过,也或许没有看见,又或许看错了。”我不再说话。很显然,这位老女士辜负了我们的信任,她甚至根本不需要谁的信任。“如果你们留意过的话……”张素贞女士又开口了,“在我的占卜会上,奥古斯都从来不缺席。”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们,但是我们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她猜谜语了。“那么为我们占卜一次吧,哪怕这是最后一次。”马修轻声说。马修永远用那种苍白的姿态和人讲话,真难想象他以后怎么去放焰火。或许为他的苍白所打动,张素贞女士站了起来,说:“或者真的是‘最后一次’。不过孩子们,我们试试看。”她慢腾腾地上了楼过了一会儿走了下来,手里拿着一副纸牌。这时,窗台上落下一只灰隼—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真正的大鸟,于是,我的注意力有那么一小会儿完全被这只灰色的鸟吸引了。直到张素贞女士惊恐的叹息声重新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怎么可能!”她下意识地捂着嘴说。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壶海藻茶,两个杯子,三十六张牌。“第二个死者……”她瞪着那些牌,好像完全看不明白似的说“正在……走来—这是……什么意思?”她抬起头,我看见她苍老的瞳仁里有一种恐惧开始泛滥开来。“是说死人吗?”我问,“丧葬队可能刚刚出发?您知道,埋葬死者的时间总是挑得有几分古怪。”张素贞女士摇摇头,她好像很疲倦,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马修看了我一眼,我们不约而同地去看桌子上的牌。在牌阵的中心,躺着一张金边的牌。牌面是漆黑的,上面画着我再熟悉不过的人物—尸体化妆师。“跟在死神脚后的人”,这是牌面的含义,但是那是一张逆位的牌。第二个死者正在走来。这真是古怪的释义。“张素贞女士。”马修说,“或许牌意不是这样的。这解释不通,已经死掉两个人了,死人不可能从棺材里走出来。这张尸体化妆师的牌逆位了,或许是在说—死神就要来了。‘尸体化妆师’代表了‘现在’,‘现在’逆位了,不再是跟在死神脚后,而是走在了死神之前……牌面的意思只可能是:死神已经上路了,他就要来了……”张素贞女士没有回答。她专注地闭着双眼,双手放在胸口,嘴里念着什么。也许她根本就没有听到马修的话。但是就在马修说完之后,窗外突然吹起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风。那只灰隼“哇”的一声,扇动翅膀飞向了夜空。似乎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张素贞女士突然睁开眼睛,用她那双惊魂未定的玻璃似的眼珠子盯着我们说:“好吧,年轻的尸体化妆师和……烟花师……孩子们……你们似乎的确没有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