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将近午夜,罗晓东在众人注目下,身形迟缓地爬上那块跳板。这是一座标准的跳水池,长宽各二十五米,池深五点四米跳板长四点八米,宽半米,距离水面三米。就像是把罗晓东的手绘草图搬到了现实里。除了一件事—池子里没有水。陈墨观察着看客们,很难确切地用语言来描述那样一种表情就像是逮到了一只骚扰你已久的老鼠,现在看着它即将被开水烫死,突然有人提醒你,这只老鼠已经跟你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许多年,你本该有一点点念旧和不忍。至少在高涵的脸上是看不到的。陈墨觉察到,当自己的名字从罗晓东嘴里说出的那一瞬间高涵的表情就变了。高涵眯缝起眼,似乎想看清这个曾经每天围着自己称兄道弟之人的真正嘴脸,又或者是在回想究竟哪件事情、哪句话让对方感觉羞辱,但他很快就显得轻松起来,因为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人背叛了自己,而叛徒的下场早已注定。高涵决定把罗晓东送进他最为恐惧的场景,无论以何种方式。陈墨问身边的肖如心哪一个更出人意料,是高涵舔了罗晓东的脚背还是李可可被说服了去做了那件事。肖如心说:“如果你足够了解他们,哪一个都在意料之中。反倒是你,罗晓东求你原谅时,你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一点也不照顾观众的情绪。”陈墨说:“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肖如心耸耸肩。李可可也来到了现场,她卸掉了所有妆容,长发披肩略显散乱,却更显得有一种难以抵抗的魅惑。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嘲弄的笑,就好像知晓罗晓东,或者世上所有其他男人对自己的窥视;就好像知道,半小时前发生在房间里的事情将永远成为秘密。Coco公主看着这世间唯一的另一个知情人,脱得只剩底裤的罗晓东显得更加臃肿不堪,他站在晃动的跳板上,就像是一个巨无霸汉堡压在一根刚出炉的薯条上。“所以罗晓东到底怎么你了?”肖如心冷不丁问道。陈墨想了想:“也许就是从来没给我起过外号吧。”肖如心翻了个白眼。陈墨又说:“你不会真的让他摔死吧?”肖如心答:“那你也有一份功劳。”罗晓东开始谨慎地向跳板末端挪动脚趾,他给自己定下的仪式终点是触及边缘,无论用身体的哪个部位。跳板在重力作用下开始倾斜并发出呻吟,看客脸上流露出莫名兴奋的神情。跳板下垂得更厉害了,罗晓东不得不蹲下身体,双手抓住跳板侧边以保持平衡。他感觉自己就要像肉块般滚落下去,在八米开外光洁明亮的瓷砖池底拍成一摊冷冰冰黏糊糊的肉酱。他眩晕无力,似乎恐慌随时可能发作,锁住咽喉无法呼吸。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抖动起来,带动着整块跳板嘎吱作响。高涵与李可可深情对视了一眼,几乎要鼓掌叫起好来,似乎完全忘记了俩人白天的不快。其他人在池子边围站成圈,神色凝滞地望着半空的表演。他们如此投入,所有的荒诞与不经都已被全盘接受,成为现实的一种。他们只想尽情地享受这一刻,在这座远离文明与繁华,为他们度身定造的祭坛上,感受某种潜藏于内心深处亿万年的黑暗从精致的人形外壳裂缝中,缓缓渗出,流淌汇聚成一条奔涌不息的暗河。“我……我不行了……”罗晓东带着哭腔,完全瘫在了跳板上不敢轻举妄动。“有你老爹的钱,你有什么不行的?”高涵回了一句。“我、我、我错了……你们让我下去吧……我求你们了……真不行了……”“胖子,我们还等着回家呢,是个男人就别说不行。”这回是李可可。“我……我……”罗晓东挣扎着起身,想往回爬。就在艰难转身时,也许是风,也许是脚滑,他突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横在跳板上,随着重力往尽头滚去,完全没有缓下来的意思。众人惊呼了一声,而罗晓东甚至还没来得及尖叫。女生们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肉体撞击地面的闷响,可却没有,她们又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高涵目瞪口呆地望着半空,他没想到罗晓东竟是用肚皮完成了整个仪式。在那一瞬间,某种超越所有人理解力的奇迹降临在罗晓东身上,那松软鼓囊的肚皮像是具备了触手的功能,紧紧地缠裹着跳板的末端,像是一块棉花糖般可以肆意拉伸,而跌下半空的罗胖子则像是一个笨猪跳高手,被由脂肪与皮肤构成的弹性绳索紧紧牵住,抵消掉了大部分的重力势能。罗晓东似乎也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在空中上下晃**数个来回之后,他腹部长出的触手开始缓慢收缩,牵着整个身体向高处升去。陈墨瞪着肖如心,惊诧之中,一时不知该如何发问。肖如心却一脸淡定,对陈墨笑了笑说:“我说过,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罗晓东似乎还未能熟练地操控他的新身体,他试图回到地面,却被触手举到更高的空中,只好让触手末端长出许多只细小的附足,如肉色螟蛉般载着沉重的躯体向跳板另一端爬去。而从众人的视角看去,他就像一只在夜空中飞翔的光猪。那双肉感的脚掌终于再次接触地表,触手收回腹部,毫无痕迹地融入脂肪的层次中。罗晓东梦游般爬下扶梯,看着夜空下的众人,似乎努力想搞清楚这是不是一场梦。当他看到高涵与李可可时,那迷离的眼神突然变得冷硬起来。“轮到你们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