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萧沉韫浑身都有些发抖,嗓音微颤,“本王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废物,你只是为了利用万家才和他成婚。本王照样权柄滔天,你怎么不选择本王?”夜雨淌过苏南枝的红唇、精致锁骨,流进起伏的胸脯。萧沉韫墨瞳如冰冷的暗崖,深深凝视那一双美的惊心动魄的水眸,喉结微动,几乎是带着服软的语气问她:“怎么就……就不选择我呢?”“王爷……你别这样。”苏南枝错开那双深邃且执著的眸子,那双眼过于认真,认真到她不敢对视。“那我该怎样?”豆大的冰雨砸下,淌过萧沉韫的剑眉星眸,雨滴从他滚动的喉结处滑落,闪电划破乌云层时,将他俊脸照的惨白如纸,天边惊雷滚滚,声声轰隆巨响,盖住了他低沉的一句:“本王,终究是失控了。”那颗在嵩阳就该扼杀的种子,尝试克制过、摧毁过,却终究如草木那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感情,真是半点不由人。尝试不喜欢过,可克制无用、摧毁无效。苏南枝垂眸,无奈地浅浅一笑,将手从萧沉韫掌中轻轻挣脱开,染着雨水的手玉白湿滑,极为无力地抚上男人的面庞,温柔又平静地缓缓言:“戏文中描述的爱情是天雷勾地火,曾以为这是夸张的描写措辞,可后来,初见乍欢,久处仍怦然,才知所言不假。”“假如我不是苏南枝,假如我没有背负血海深仇,我自然愿嫁给心悦之人。”话音落下,二人沉默许久,沉默到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滴。苏南枝脸色苍白地笑了笑:“王爷应该知道,杀我母亲幼弟之人,是当今皇后吧?”“嗯。”“王爷也应该知道,构陷我父亲入狱之人,是九王吧?”“嗯。”“王爷从政多年,应该很清楚,皇帝绝不可能让掌兵十万的兵部尚书嫡长女,嫁给权高震主的摄政王。倘若忤逆陛下,苏家与王爷必会深陷危难。”他抽吸口冷气,语气沉重:“……嗯。”“臣女……”苏南枝克制地改了称谓,这一次不再自称我,而是臣女,故意点名二人的身份,却再也难以冷静了,眉尖难过地微蹙:“摄政王您是先皇最疼爱的皇子,深得民心、又深得群臣拥护,陛下表面与您关系要好,实则早想铲除您。若您毁这桩赐婚,便是以下犯上、抗旨不遵,正好给陛下罚您的由头。您身居高位,但凡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只有我嫁给万家,既受万家庇佑,又能与七王、贵妃为伍,才能更好地对抗萧瑜和太子、皇后。这样对王爷、对我、对苏家,都很好。”说到最后半句话,嗓音已带了轻微的哽咽。萧沉韫俊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眉头紧皱成川字,咬牙道:“我不想听你说其他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究竟想不想嫁去万家?”只要你一句不想,他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苏南枝眼圈红红的,故作高兴道:“……想啊……听闻万家富可敌国,待万琛远袭爵,我便是侯夫人了!”她不敢说不想,她怕萧沉韫会冲动。她怎么能让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苏家嫡女,致使一个勤政为民、可名垂青史的摄政王背上抗旨不遵的罪名,她的仇得她来报,她不想拖萧沉韫下水。苏南枝鼻尖泛酸:“您应该做回之前的摄政王,居万万人之上,杀伐果断,从不会为谁迷失理智,永远明哲保身,就能永远受万万人敬仰。”历史上,摄政王虽权柄滔天,能善始善终的却极少。多的是受皇帝忌惮,而惨死之人。苏南枝轻柔地抚摸他脸颊,眼眶泛起泪光:“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喜乐安宁。”“苏南枝……”他轻轻地唤她名字,“本王,输给你了。”语气无可奈何,他仰头看夜雨簌簌的天空,沉重地叹息:“本王知道你犟,本王拗不过你,也无法改变你要做的决定——”苏南枝心情复杂地埋头看地,夜雨在坑洼里溅起万千小水珠,她语气轻快地打断他:“王爷今夜这样,不会是喜欢上臣女了吧?”萧沉韫指尖攥紧墨袍,薄唇微颤,咬紧了后槽牙,沉默了好久。苏南枝当即抬头,快速地自问自答,豁然笑道:“您怎么可能喜欢臣女呢?臣女心狠手辣、心机深沉,不似别家姑娘仁善贤良,幸好我不嫁给您,否则您纳妾纳一个妾,我杀一个,如此善妒凶恶,怕是早晚得两看生厌!”“……本王说过不纳妾的。”他很认真地纠正。“哦,不纳妾就不纳妾吧,是位好夫君,也不知将来谁有这泼天福气,能当上摄政王夫人啊……真是令人艳羡。”苏南枝忽然喋喋不休,指了指瓢泼大雨,“夜色已晚,臣女该回屋就寝了。”话罢。她笑着绕开萧沉韫,从大雨里跑回屋中。徒留他一人,身形清潇孤单地站在大雨里。浑身湿漉漉的苏南枝,站在廊下昏黄的油灯中,目光穿过屋檐雨帘,再也笑不出来,心像被荆棘刺了那样疼,目光温柔至极如仲夏夜风,一寸寸描绘男人的背影轮廓,最终,“咯吱”一声,轻而缓慢的关上了门。她湿衣未褪,失魂落魄地躺进被褥中,如婴孩般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这是个极其没有安全感渴望有人关心保护的姿势,她捂着密密麻麻生疼的心脏,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就连前世被萧瑜背叛,心也没如此酸涩过。夜深人静时,漆黑屋内,天地之间唯剩噼里啪啦的暴雨声。也不知是怎么睡过去的,等到第二日,被褥都被她湿衣服打湿了,身上的衣服虽然不再滴水,却也湿冷至极。额头十分滚烫,连身子也软绵绵的像滩泥,她虚弱地扶着床桓穿上鞋时,喊道:“春、春盛——”嗓音嘶哑至极,连话都喊不出。她感染风寒,高烧失声了,饶是铁做的人,在大雨里淋那么久也吃不消。所以萧沉韫,还好吗?灰蒙蒙的清晨,天光未大亮,苏南枝刚刚打开窗户,忽地惊出声:“你——·你、你在雨里站了一夜?”连绵小雨裹挟薄如纱的冷雾,萧沉韫站在院中央,面白如纸,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最后一眼,看了就走吧。萧沉韫踩过墙桓树枝,在模糊不清的晨色中离去。苏南枝抓起墙沿处的油纸伞,刚要追出去时,男人已不见踪影,她抚着微微生疼的心口,后退几步,视线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逐渐发黑……“姑娘、大姑娘!”春盛急急从远处跑来,“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晕倒了,快来人啊!”然而,四周却无一人走上前来帮忙。春盛费尽力气,才将浑身湿衣的她搀扶进屋内。苏南枝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地躺在床榻上,春盛一趟趟地将干帕子拧湿,为她退烧。屋外响起家丁、丫鬟婆子慌忙的碎步子声,哐哐当当、窸窸窣窣,跑步声、疾走声、尖叫声……“啊!!”一列列带刀的锦衣卫,从门外跑进来,合围住了所有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