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殡天’,可真是谋朝篡位,弑君称帝的文雅说法。他那个心思,不单单是为苏南枝。“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准备前往渊城的用物。”萧沉韫将被子盖住她双肩,掖好被角,兀自走出了房间。苏南枝躺在温暖的被褥中,摸着残余萧沉韫余温的床单,笑着闭上眼睛,做了一场好梦。重生后,她从未睡过这样一场好觉。被褥软软的,床单暖暖的,连枕头那股子决明子的淡香,也很宜人安神。待她醒来——竟然已经是,半夜了。而且,身侧事物也完全不同,她揉了揉眼睛,看着堆在角落的新衣裳,铺地毛毯,萧沉韫衣服叠成方块的‘枕头’,哦,已经是在车上了。“姑娘醒啦?今日你这一觉可是又沉又香,我敲了门,你都没有听见,后来王爷说勿要吵你,他便轻声轻脚地进屋,把您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抱上了马车。”“这天越来越冷,怕过几日有暴风雪,所以得启程,他又不想吵醒你,还贴心地让车夫稳当些。别颠着你。”苏南枝睡醒后,灵台一片清醒,靠着车壁推开窗,外面一片黑暗昏沉。队伍点了不少灯,在黑夜里缓缓前行。“按照进度,还有多久到渊城?”苏南枝掐算日子,他们已经从京城出发有三天了。“应当会在第二天午时之前,抵达边境渊城。”春盛坐在她身边,灿烂一笑,“再睡会儿吧,姑娘,睡着没那么难熬,睡醒就到了。”春盛和苏南枝住在一辆马车,双双躺下睡觉。萧沉韫和洛云崖在最前面的马车中,拿出一张经久耐磨、羊皮绘制的地图,用浮雕画技,勾勒出祁焦两州的地形图,甚至囊括西戎北狄两国百里的边境地形。“西戎王子和北狄公主前来和亲,却也迟迟没敲定议亲对象。自先帝崩逝,边疆诸国蠢蠢欲动,真以为他们弹丸之地,能分食得了大庆江山么?不自量力。”洛云崖一改昔日吊儿郎当的形象。“他们暂时不会有动作。”萧沉韫道,“本王在边疆安插有暗棋,姑且放心。”二人在马车中商议了许久的事。时间一晃,很快就到了上午。自从苏南枝上了马车,其实就没有睡好了,总是盼着,盼望着能够早点到,能够早一点见到大哥二哥。马车驶进渊城,朝着关外一路驶去。很快,耳边便是一片荒野平川。盛夏时草长莺飞,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绿野,冬日时气候极端,草木都裹上了一层冷霜。马车还没停稳,苏南枝就推开了马车,站出去,站车夫驱马的旁边,头发被寒风扬起来,寒风像刀子一样刺人地刮在脸上。她没察觉疼,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砰,高兴的快要跳出嗓子,眺望远处,远远地便看见两三个骑骏马奔驰而来的人。骑得最快那个,甩着膀子快马加鞭,骏马四蹄快如风火,泥土四溅,是她那个急性子的二哥,苏南辕没错了。马车一停。苏南枝提着裙子跳下车,挥着手冲过去:“二哥!二哥!大哥!我在这里!”喊完便跑过去,还险些被石坑绊了一跤,苏南辕带着毡帽,飞身下来扶稳她:“枝枝,你看你,真是毛毛躁躁,差点就摔啦,笨蛋!”说完就在她脑袋上敲了个爆栗。苏南枝好笑地看着他沾满泥土的裤筒:“二哥,你说我毛躁,你就不毛躁啦?”反观白袍黑大氅的苏南澈,白靴连一点泥点子都没沾,依旧如京城那般清雅整洁,雅如谪仙。“这就是对比!”苏南枝嘿嘿一笑,“我们俩都没大哥沉稳。”这荒野落着下雪,又出点暖烘烘的太阳,积雪融化,泥土便湿润起来,容易沾在鞋尖、衣摆上。苏南澈笑意温润,一如既往的温雅清俊,细心地取下毛绒毡帽,给苏南枝戴上:“天寒地冻的,你也没来过塞北,还是带个帽子护着脑袋,小心冻着头疼。”说完,又将厚实大氅裹在她身上,他则穿着清潇颀长的白袍,往雪地里一站,她大哥啊,当真干净的像这雪一样。“罪臣参拜摄政王——”大哥二哥朝马车出走来的萧沉韫作揖行礼,还没行完,便被萧沉韫亲自扶起来:“苏大人,苏二公子,无需多礼,我隐姓埋名秘密前来塞北,这里便没有什么摄政王,若你们愿意,我们三人可以朋友相处。”“噗。”洛云崖发出一声怪笑。算是猜出了从来都不注重交际的萧沉韫,为何要和苏家二位公子拉上关系。这可谓是,要追妻,先拿下小舅子,打通内部关系,届时可事半功倍。啧啧啧,洛云崖感慨,摄政王这心思,不可谓不深沉啊。苏南辕才不敢和萧沉韫当什么朋友相处,拉着苏南枝先走一步,神神秘秘地交代:“枝枝,二哥同你说件事。”“二哥你说。”苏南枝见他面容严肃,以为有大事交代。苏南辕拉着她到营帐里,先是给她倒了杯热水暖身,旋即才道:“你可要离摄政王远远的,我感觉他突然和我攀关系,肯定没安好心!”“啊……这是为何?”苏南枝下意识喝口茶,掩饰情绪,却被热水烫的舌头发麻,险些低叫出声。“二哥觉得他好像看上你了,图谋不轨,鬼鬼祟祟的,从你马车,他就踩着你步子,一直想跟着你走。若非我拉着你走得快,只怕他还要追到营帐里来——”“噗——”苏南枝喷了口茶。“二哥,你不要瞎想,他和我同时下马车朝这边走来,怎么就成了踩着我步子,说得好像要跟踪我一样。”苏南辕听她这话,便知道,自家辛辛苦苦种的大白菜,要被猪拱了:“你居然不信我,还向着他说话?”就在二人说话间,营帐外响起几道步子声,苏南辕回头看着萧沉韫的靴子,同苏南枝道:“你瞅瞅,这不就跟来了?”“二哥!人家这不叫跟,外面天寒地冻的,他也要进帐御寒吧?”苏南枝笑着反驳。苏南辕捂着心脏,朝座椅上一跌:“完了完了,你居然向着外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