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服比官袍更为隆重庄严。这一次,王主事亲自端来了从三品的孔雀朝服,叩响了苏家的大门。他是前来给苏南枝送官服。卯时一刻,苏家东西北三院的灯,不约而同点亮。苏南辕和苏南澈打着哈欠,从东西两院的小径走来,敲响了瑞雪苑的院门。“叩叩叩——”“来啦!来啦!”春盛连忙走来开门。“告诉枝枝,起床早朝了。”苏南澈身穿白色长衫,身形清瘦,眉宇雅俊宛若丹青点墨,他掩袖打了个哈欠,郑重交代春盛,“今日早朝,切勿误了时辰。”苏南辕也穿着雪白中袍,吊儿郎当地朝院墙上一靠,在灰蒙蒙的晨色中,哈欠连天地拉长语调,慵懒道:“枝枝,你若再不起床,为兄可要去接盆冷水泼你……我那个困啊……困死了……啊不行了,枝枝你搞快点起床,咱们马车上再打个盹儿补觉——”“咯吱”一声,房门打开。苏南枝挑眉道:“谁说我没起床啊?”“素日里最爱睡懒觉的枝枝,今日居然起那么早?”苏南辕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竖起大拇指,“看来是二哥草率了,是二哥狭隘了,以为枝枝会赖床。”“二哥,大哥,你们去换朝服吧。”苏南枝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下筋骨,朝院外走去,“我去拿礼部送来的朝服。”苏南枝和春盛走到苏府大门。大门被家丁合力打开,只见王主事染了一身的夜霜,对苏南枝点头哈腰地笑道:“参议大人,下官来给您送朝服了。”苏南枝勉勉强强地嗯了声,指尖划过了朝服,确认无误后道了声:“多谢,辛苦你这么早送朝服。”“下官此次送朝服,送的心服口服。”王主事不同于上次的轻蔑,这一次神情显得十分真诚,甚至还透着胆怯,他恭敬地作揖道,“苏参议大人,配得上这一身三品官袍,先前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下官。”苏南枝柳叶眉微挑。只听王主事能屈能伸,满眼卑微,发自肺腑地诚恳道:“先前您来礼部任职,礼部没一个人服您。说句实话,比您品阶高的,鄙视您总想着为难您。比您品阶低的,不服您还讨厌您……”王主事不太好意思道,“他们都觉得女子为官是个笑话,包括下官之前都觉得您占了我参议之位,可后来细想,这也怨不得您。经过高台一事,下官发现,苏参议大人您胆识谋略过人,远非下官能及。故而,您擢升从三品,下官心服口服,服的五体投地!”话毕!王主事敛袖掀袍,万分郑重地朝苏南枝行了一个大礼:“那日下官冲动之下,险些拿匕首刺伤了您,差点就走上人生歧路。可事后,您非但没有将此事禀报给侍郎大人治我罪,也算变相给了下官一个机会!下官今日,诚心诚意向您磕一个头,感谢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王主事扑通跪地,朝苏南枝重重磕了一个头,砰地一声,额头着地十分响亮!甚至还将额头磕红了。王主事也是孩子的父亲,也是别人的丈夫,苏南枝也不愿意践踏他的尊严,当即眼疾手快地扶起他,缓缓道:“你能想通最好。心思正了才能大有可为,心思不正迟早失败。纵观历史,多的是大器晚成之人,王主事,愿你通过自己的努力,前程似锦,走上一条康庄大道。”“多谢!苏参议大人!”王主事激动的热泪盈眶,朝苏南枝再行一拜,“下官惭愧!也祝苏参议大人来日飞黄腾达。您,巾帼不让须眉,不输天底下任何男子!”苏南枝勾唇,心情愉悦地笑了:“回去吧,本官也不与你多聊了,还赶着换朝服上朝堂。”王主事点头,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下官便不耽搁参议大人的时间了。”苏南枝进屋换了上朝堂的朝服。朝服比官府更为隆重,从三品朝服与正四品朝服用料一致,但绣工和图案却全然不一样。三品朝服是暗红长袍,烫金暗纹,堆刺着栩栩如生的彩色孔雀,孔雀每一根羽毛都是用银蚕丝和金蚕丝交替走线,饶是在昏暗的阴天也散发着淡淡柔光,若是在晴天或者灯火下 更是流光溢彩,华美绝伦。这么一想……嘿嘿,苏南枝挺想穿萧沉韫那件摄政王的朝服。那件朝服,胸前绣的江河山川和麒麟,威武奢华,霸气侧漏,又衬的人俊朗非凡。苏南辕在车上打盹之际,忽然听到自家妹子傻笑,顿时皱眉,问道:“枝枝,你在想哪个混不吝的?笑的这样没心没肺。”在想摄政王那个混不吝的。就在此时——同样在官道的萧沉韫,打了个喷嚏,他正襟危坐在马车中,正闭目养神。“王爷,您这不是着凉了吧?可要让医官看看?”余晔打着哈欠,咬着油饼问道。萧沉韫微微摇头:“今日早朝,不同寻常,估计是陛下要宣布太子人选。”“王爷认为,陛下会立谁为储君?”余晔道。萧沉韫沉思了下,给出他押定的人选:“九王。”“难道不是母族势力强盛的七王吗?”余晔好奇。“不是。”萧沉韫睁眸,眼底划过讥讽之色,“七王令陛下失望,雅贵妃棋差一着,扶水仙怀上新龙种,故而,七王不会是储君人选。萧瑜步步为营,居心叵测,今日会得偿所愿。”“若陛下立了太子……那我们……”余晔陷入沉思,颇为犹疑地欲言又止,嘴里噎了好大一块油饼没咽下去。“立太子,不也是可以杀太子么?”萧沉韫微微一笑,笑里藏刀,一双寒眸锋利的杀人无形。余晔点头:“王爷高招。”卯时三刻,官员陆陆续续达到紫金门,已有不少官员侯在了乾清殿大门前。随着萧沉韫下马车,陆陆续续跪了满地的官员行礼。萧沉韫身形本就颀长伟岸,活脱脱的衣架子,穿衣显瘦脱衣有腹肌,穿上那件气势非凡的靛蓝朝服,更是显得昂藏七尺、器宇轩昂。朝服采用本朝最好的缂丝面料,用的是最难的双面异绣针法,前身刺着秀丽山川,还有一头脚踏祥云、俯瞰高山的金麒麟,背后则堆刺着大庆绵延不尽的江河入海。主要是,萧沉韫本就英武俊朗,剑眉如远山,气场强大,平时不穿官袍的时候,便给人十足的压迫感,如今身穿朝服,更是压的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能退避三舍绝不靠近一分。唯独胆子大的苏南枝,与礼部三两官员站在墙桓下闲谈,她那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萧沉韫朝服上的静美图案。负手而立、身姿清潇的萧沉韫,看了眼自己的朝服,朝苏南枝杨了下眉,仿佛在问:怎么样?你夫君今日帅吗?苏南枝看着那身朝服,眼馋地点点头,心里满是称赞。这傻姑娘……萧沉韫挑眉,一本正经地严肃道:“去将礼部参议堂的人,全部喊过来,本王有事吩咐。”余晔立刻去办。礼部参议的人,约莫十几个官员,被萧沉韫忽然点名,各自都内心惴惴不安,慌乱的很。分明几十步的路程,参议堂官员怂得又慢又忐忑,走的像蚂蚁搬家,漫漫又慢慢。“话说,你说摄政王唤咱们参议堂的人作甚啊?”“咱也是第一次私底下见那么大的官,你帮我看看,我官帽歪了没有?”“苏参议,你怎么不害怕摄政王啊?”有一个从三品参议,紧张地擦了擦汗,朝苏南枝讲话道,“万一惹摄政王不高兴,直接撤了咱们官职,也不是不可能的。”苏南枝面色如常,随波逐流地和那些官员一样,缓缓嗯了声:“怕,也是怕的……”萧沉韫挑眉,扫了眼同朝为官的媳妇:“怎么?苏参议害怕本王?”为什么害怕?是在**害怕?明明是他怕她,怕她生气、怕她不高兴,行吗?萧沉韫在心里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