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枝站在原地,有些怔,待她回过神来时,温言斐已经离开了。如果温言斐不离开,他们二人,想必在此时此刻都会有些微妙吧。温言斐知道,他方才有些情绪险些失控了……他那些藏在心底不见天日的念头,正以不可遏制的速度疯长。荒芜之地也开满明朗百花。明知不可能有结果,那他就不该表露半分心迹,理应藏好自己的喜欢,不要给她增加半点困扰。也只有不让她知道心迹,二人才能理所应当的以姐弟相处。若她知道,只怕二人以后姐弟相处都尴尬……温言斐忽然懊恼,方才没管住自己的情绪。他转身折返回去,急急忙忙找到苏南枝,看见她还站在木槿树下时,蓦然松了口气,讲道:“方才我言辞不妥,请姐姐见谅。我自幼失怙、举目无亲,姐姐一向待我如亲弟,我也早就把你当做亲姐姐,当做了唯一的家人,才以为你日后成家生子,会与我避嫌,而疏远我。才会说出你赶我走、我便走的话,以免给你增添麻烦。”苏南枝松了一口气:“我不是你唯一的家人,父亲收你为义子,二哥大哥也是你的哥哥。苏家,便是你的家。”解释清楚了就好。原来言斐是这个意思……“我听姐姐的, 收邹沐暖为徒,教她习武,一年为期。”温言斐匆匆忙忙落下一句话,也不敢直视苏南枝的眼睛,又转身离开,“黄泉阁有事,这回真走了。”他离开的时候,手蜷缩在袖中微微颤抖。像极了落荒而逃。直到他走出苏家,回了芸院,心情也久久没平复。苏南枝停职在家这半月,萧沉韫约她游湖,约了好几次,都把她约出来,每次拒绝的理由都不太一样。一次是:忙事。一次是:抄书。一次是:赚钱。萧沉韫心想,他家媳妇有那么忙吗?在没见到苏南枝的第十四天,夜深之时,萧沉韫站在苏家后院的围墙踱步了小刻。最终——还是翻了墙。“王爷,我好歹也算是军中大将诶,正二品诶,你让末将跟着你翻姑娘家的墙,还跟做贼似的,不太妥当吧?”余晔蹑手蹑脚地避开家丁随从。“你死乞白赖地跟来,不就是为了春盛?”萧沉韫冷言呛他。被戳到同处,余晔眉宇间闪过失落,摸了摸鼻尖道:“自上次我父母来苏家议亲失败后,春盛至今未曾找过我,甚至不愿同我多说两句话。这可如何是好?王爷你得帮帮末将啊!”“你连你父母都说不通,本王如何帮你?帮得了一时,能帮一世?若帮你把春盛娶进余家,却又无法平息二老与春盛之间的矛盾,只会婆媳失睦,家宅不宁。”萧沉韫出言敲打他,“若你真想娶春盛,就得排除万难。”“可王爷也知道……末将母亲体弱多病,情绪激动便会晕厥,我哪里敢忤逆她?父亲一门心思想让我迎娶贵女。况且春盛性子也倔,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却不愿意隐忍低头。”这话……萧沉韫倒有些不悦:“你娶春盛,若只想着让她低头隐忍,这门亲事,只怕南枝也不同意。”余晔不敢再讲话。萧沉韫淡淡道:“女子在夫家能否站得住脚,全看夫君是否有心维护。”若余晔娶了春盛,日后不偏向她,便有吃不完的苦。余晔心里有一句大不敬的话,斗胆问道:“若郡主嫁入王府,王爷会怎么做……”“若母后和父皇在世,本王也断然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要欺辱她,首先得有本事欺辱本王。”“可我母亲体弱多病……我不敢气她……也不敢忤逆她……”余晔沉默半晌,深叹一口长气。“护不住,便不要娶。”萧沉韫淡淡撂下一句冷话,便走到了苏南枝窗前。泼墨般浓稠的夜里,昏黄微弱的光线照出窗棂,在草丛里洒下一片浅淡的光晕。窗扉上显出女子美丽窈窕的剪影。许是苏南枝做事太认真,都没意识到那虚掩着的窗户,被一根细小的枝桠缓缓拨开。萧沉韫在暗处,看着她一笔一划写的改过书……等等……什么人敢让她写改过书?“敬呈尚书大人……”“赵健这老东西,也敢让你写改过书?”萧沉韫气笑了。苏南枝被头顶忽然响起的话声吓了一跳,连忙抬头道:“你怎么来了?”“你忙的半月未曾见我,你说我怎么来了?”萧沉韫翻窗进屋,看着改过书旁边还有一摞她誊抄的“礼部章程”,眉宇皱成川字,面上忽然就冷了下来,已有动怒前的愠色。“怎么回事?”他问。“没什么……”“讲。怎么回事。”萧沉韫重复。“就是从渊城归京,我脱离了礼部队伍,被尚书小惩大诫了……”苏南枝揉了揉抄写到酸痛的手腕。萧沉韫眼里划过心疼,替她揉捏发酸的手腕和指骨,垂下了眼睑,遮住了目光中的冷厉。“所以你这些日子不见我,便是忙着写改过书,罚抄章程?他是不是还罚了你俸禄,所以你说要忙着赚钱?”萧沉韫将她抱坐在腿上,耐心地蹙眉问她。“啊……罚了大概半年…”“嗯。”萧沉韫颔首,轻轻捏着她手腕,“本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