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怎么不把儿子带回来,一转眼,我已经半年没见儿子了。”吃饭的时候,刘贞就抱怨开了。“奶奶也好久没见她的曾孙子,让他留在香塂陪陪太奶奶。”“要呆多久啊?”“别着急,奶奶烦了就会把人送回来了。”“行吧。”刘贞从各个菜盆里夹了菜给南易,“快点吃,一会出去消消食,早点回来洗洗睡。”“我说刘贞同志,不至于吧,我这才刚回来,你就惦记让我交公粮了啊?黄世仁也没有像你这样逼得这么紧啊。”“谁叫你这个杨白劳忙呢,打个长工跑好几家,这都打到国外去了,咋地,外国的地主给的工钱更足啊?”刘贞捏着嗓子,用尖酸的语气说道。“工钱不咋地,就是花样多点。”刘贞钩了南易一眼说道:“花样多是吧,呆会我就让你试试新花样。”“算了,我们还是尊重传统,老三样就得了。”南易汗毛竖立,肝儿一颤,预感到今晚会不太平,敌人已然围三缺一,要赶他这条野狗入穷巷。“别啊,就试试新花样。”“试试就试试吧。”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真正的勇士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交公粮是每个当老公的男人应尽的义务,不管是欢天喜地,食髓知味,还是犹如赴刑场般天塌地陷,既然被投了币就得开摇开唱,“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奶奶……”虽是一夜未眠,可第二天南易还是去了以前常去的公园锻炼。裘汉民还在,身体依然硬朗,南易把两人已经断掉的师徒关系又给续上。锻炼过后,两人找了家新开的早点铺子共进早餐。早点铺子是南方人开的,卖小笼包、馄饨、稀粥,附带还有下稀粥的小菜,不是腌菜,都是现炒的菜,一毛钱一碟,可以随意搭配。要了两碗稀粥,又要了两笼小笼包,打了三四碟菜,南易和裘汉民找了个位子坐下。“南小子,这趟回来怎么打算?”“没什么打算,我老婆上班挣钱,我就在家里带带孩子,溜溜鸟,看看报,胡同口下下棋,清闲清闲。”“你今年才二十五吧,这就打算提前进入退休生活了?”裘汉民蹙了蹙眉说道。“裘老,你说这人工作是为了什么?”裘汉民不做思考就直接说道:“为了国家富强,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我觉悟没这么高,我以前拼命工作就是为了有一天不工作,现在这个目标已经实现,我干嘛还要工作?”“你这个想法不行啊,要是谁都像你一样不工作,那国家还不乱套。”“裘老,你多虑了,没几个人能像我一样不工作就有饭吃,这多亏了我有个好老婆啊,一个月工资大好几百,天天可以吃肉。”“胡说八道,就小刘那点工资还不够你给汽车加油吧?”“差不多,差不多。”南易呼噜呼噜把稀粥给喝完,筷子一放,说道:“裘老,听说你的退休金又涨了,这顿你来?”“还是你来,我没带钱。”“真没带?”南易怀疑的问道。裘汉民哭笑不得的说道:“我说南小子,就一顿早点,我至于这么小气?”“难说,解放前这京城放印子钱的,十个就八个姓裘。”“你就瞎编吧。”“哈哈,你老慢慢吃着,我先走了,刘贞今天还叫我送她上班。”“你先走吧。”裘汉民摆摆手说道。南易告辞裘汉民回到老洋房,就从二楼把一辆凤凰自行车弄到院子里。先拿抹布擦了擦车子,然后给两个轮子打上气,给车链子添点缝纫机油,车子一侧,摇了摇踏脚,车链子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轮胎没老化吧?”“才几年啊,平时又不用,怎么可能老化的这么快。准备准备,我洗洗手,咱们出发。”南易把自行车放稳,七零八碎收拾起来,站起身拍了拍手。“我早好了,等你。”“一分钟。”南易走到水池前,洗了个手,就走回自行车旁。“先坐还是跳车?”“我坐上边,你推我出去。”刘贞说着,一个女式上架,稳稳的坐在书包架上。南易把着龙头,推着车子往院外走,嘴里还嘟囔着,“你说你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今儿天气多热啊。”“我可不是心血来潮,人家都有老公骑着自行车送,我从来没有。”“那你怎么不问问人家,她们是愿意坐小汽车,还是坐自行车。”南易不以为然的说道。刘贞拍了一下坐垫,叫道:“不许咧咧,上车。”“好嘞!”南易一个黄狗撒尿,抬起右腿跨过横档踩在踏脚上,左脚在地上一点,车轮就往前滚动,接着又点了几下,人顺势就坐到坐垫上,车子平稳的往前走。“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谷酙/span“刘贞,你真飘了,敢把我当驴。”“你要像驴那么听话就好了。”“你是真飘了,看来我们离婚的事情可以摆上日程了。”“我不离。”刘贞环住南易的腰,头枕在南易的后背,“你再说离婚,我就喂你喝药。”“呵,说起喝药,我倒想起武都头了,最近跟他有联系吗?”“年前有打来一个电话拜年。”“喔。”南易应了一声,又说道:“接下来几天,我都不能在家吃饭。”“知道了,一个星期够你把所有关系都聚一遍了吧?”“够了。”“你要准备买房子了,我已经收到风,要不了多久,我就要下去了。”南易问道:“去哪知道吗?”“不知道,等着人事处找我谈话。”“那就消息确切了再说,最好是南边,要是去北边,我跑起来麻烦。”“基本上南边,北边没和我对口的位子。”“挺好。”南易一捏刹车,车子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的自行车洪流里。“你不是分房子了么,房子在哪呢?”“东南小区。”“中关村?”“挺好,以后无为上学方便。”“你真打算让他在京城读书?”刘贞蹙眉道。“当然啦,不然我干嘛要把他的户口留在京城,虽说按无为的聪明劲用不到,可京城考大学毕竟占点便宜,我们也给他多加一道保险。”刘贞在南易的软肉上掐了一把说道:“我不是说这个,你明白我的意思。”“松手松手。”南易拍开刘贞的手,揉了揉痛处,缓了缓才说道:“有穷有无为不具备的优势,就让无为呆在国内好了。将来他是继承国内的家业,还是当兵当公务员都行。”“他不继承家业,你还想给谁?”“给无为儿子啊,放心,只要你不折磨我,我肯定能长命百岁,咱们的孙子我也能手把手的教。”“去你的。”刘贞粉拳捶了一下南易,“要是无为生了个女儿呢?你还想让他在外面养私生子啊?”“呵,无为是八零后,看着吧,他一辈子都会接受到新鲜事物,一辈子都会被动或主动的接受改变,您啊,将来孙子孙女都会有。”“会吗?”“会的,你啊,不用担心你儿子,我会给他铺好路的。”“你说的啊,将来你要食言,我跟你急。”“歇了吧,你啊,就是母凭子贵,要不是生出无为,我就把你扔后海去,光吃,对南家一点贡献都没有。”“去,你当初不是想要女儿吗?”“对啊,你要生出个女儿,那你就是贵不可言,我会把你捧到天上去。”南易看了一下手表,这都过去两分多钟,红绿灯还没变色呢,看看交叉的路,自行车长龙还在继续游移,且有的等。“我说这红绿灯就该改成自动的,倒计时,时间到了就换另一边,不能只紧着一边过啊。”“自动的又怎么了,这么多人,这么挤,还不得人来维持协调么。”刘贞不以为然的说道。“也是。”等了好久,才轮到南易这边通行,南易骑着车子又经过三个红绿灯,才把刘贞送到。“车留给你,还是我骑走?”把刘贞放地上,南易就问道。“你骑走,这么远的路,我骑不动。”“行,等我饭局轮空了,请林茑回去吃饭。”“知道了,你走吧。”南易嘎吱嘎吱又骑着车子回到老洋房,一身汗,冲了个凉,换了一身衣服,舒舒服服的坐汽车后座出门。宫雪的房子在百万庄,丑区。百万庄平面是回纹四方形,四周由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九个片区包围着中心地带的商业,商业区里过去有副食店、百货店、粮店、理发店还有医院和学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百万庄住的都是新京城人,解放后从其他地方抽调过来的各种工程师、技术人员,老人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在京城成长起来的第二代说着区别于内城,和普通话很接近的京片子。这里的房子虽然是58年盖的,可规格可比南家的那种专家楼高多了。两居室、三居室,独立厨房,独立卫生间,楼层挑高3米多,一间70来个平方,宫雪的房子在顶楼三楼,对门的两间都买了下来,在楼道里按个门,三楼就成了独立的空间,140平的房子住起来非常宽敞。南易的车子停在小区里的空地上,步行着往宫雪的那幢楼过去。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宫雪那辆耀眼的天垏大发,屁股门开着,宫雪正弯腰在那里拿着什么。“小区不是有菜场么,怎么还开车?”南易凑上前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