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贞想了一夜还没想明白南易想让她推敲什么,不过她也没再问南易,而是带着疑问去上班了。九点多钟,南易接到乔卫平打来的电话,说是沈二炮的父亲去厂里了,南易说了句“一会过去”。挂掉电话,南易和罗浅浅联系了一下,通过浅浅桥和羊牯胡同派出所的所长做了一次沟通。等打完电话,南易就对南无为说道:“无为,要不要跟我去厂里?”“爸爸,我能不去吗?”“当然可以,你们今天玩什么?”“爸爸,今天不玩,我要结婚。”南无为一本正经的说道。“结婚?”南易诧异了一下,三岁就能玩过家家了?“和谁结婚啊,暖暖还是小小?”南易走到南无为边上,蹲下和南无为保持平视。“暖暖。”“哦,结婚要有戒指,等一下,爸爸给你做去。”南易拍了拍南无为的肩膀,站起身,走进工作间,在工作台的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一捆银线,估算了一下长度,拿剪刀咔嚓咔嚓剪下两条。拿着两条银线走回客厅里,把银线在南无为的无名指上一绕,一扭,戒圈立刻成型,剩余的银线,南易细细的扳出一个心的图案。如法炮制,做好了下一个,南易拿着戒指回到工作间,在一个戒指的心上粘上箭头,另一个粘上箭尾,两只戒指凑在一起就是心连心。没有银焊膏,只能将就粘一粘,给小孩子的玩具也算有诚意了。拿着戒指,南易去了隔壁的卧室,从刘贞的首饰盒里偷了俩戒指盒,把两只戒指放进戒指盒。再次回到客厅,南易把戒指盒交给了南无为,“儿子,爸爸还有事,就不参加你的婚礼了,爸爸在这里先祝你新婚快乐。”“嘻嘻嘻。”南无为扭捏的笑了一声。“人小鬼大。”南易抚了抚南无为的头,拿上包走出客厅,来到院子向轮值的苗小兰交代了一声,让她看紧了,别让南无为的过家家太过火。“人呢?”几十分钟后,南易就到了生尘药业的财务科。“在厂长办公室,乔主任陪着呢。”正在工作笔记上写着什么的冷妍,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几个人?”“两个,一老一轻。”“嗯。”南易颔了颔首,把自己的包放在冷妍的桌面上,拿起自己的茶杯先去厕所涮了涮,回到财务科泡上一杯茶,才不紧不慢的往厂长办公室走去。找到厂长办公室的门口,南易正要下意识的敲门,想了想,还是变叩为推,直接把办公室的门推开。门一被推开,南易快速的扫视了一下里面的三人,同时,里面的三人也把目光对准了他。“南厂长,你来啦。”乔卫平一看是南易,条件反射一样就从位子上弹了起来,嘴里和顺的说道。“嗯,坐。”南易抬手往下压了压,径直走到厂长办公位的椅子那坐下,把目光对着乔卫平说道:“乔主任,这位是?”“南厂长,这位是沈师傅的父亲沈秋收老同志,这位是沈师傅的朋友金国强,金同志。”乔卫平为南易介绍了一下两人。“两位好。”南易冲两人颔了颔首,不给两人说话的空隙,又对乔卫平说道:“乔主任,派出所那边对沈师傅的事情怎么定性?”“南厂长,派出所那边对关于咱们厂的事情还没定性,沈师傅被派出所扣着是因为其他事。”“什么事?”南易又问道。“是因为……”“我说这位新来的南厂长,你这绒毛都没退,做事倒是挺狠啊,我儿子就是借厂里的车使使,你就把我儿子往炮儿局送,我跟你说,你要不跟雷子说一声把我儿子放出来,我就跟你丫没完。”沈秋收打断了乔卫平的话,嘴里混不吝的大放厥词。刚才还看不出来,沈秋收这话一出口,南易就知道这位是什么货色。“没完?没完好啊,革命工作就需要有这种永不放弃的执拗精神,乔主任,你去找一下徐出纳,从她那里拿报销票据送到派出所去,跟派出所的同志说一声,我们绝对不会因为沈二炮同志曾经是我们的职工就有所偏袒,恳请他们一定要从严、从重……”“嗐,姓南的,你信不信我丫花了你。”沈秋收一听南易的话,急了,站起来就拿手指着南易的脸,叫嚣道:“也不打听打听我原来是干嘛的,老子当年……”“沈叔,别说了。”沈秋收边上的金国强拉住他就往办公室外面拖。“小金,你别拦……”金国强捂住沈秋收的嘴,加了把劲,不管不顾的把沈秋收往外面拖去,他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啊,早知道不带沈秋收来了,这哪里是来解决问题的,这明明是来激化矛盾的啊。南易有点可惜,这沈秋收要是动手就好了,他正好可以让父子俩去做个伴,不过有金国强这个明白人在也不算差,起码厂里的损失可以挽回一点。“乔主任,你下午去一趟清河国际服装批发商场,找那里的叶亰,叶经理。”南易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拿过信笺纸,开始在上面写授权书,“把这份授权书带给他,接下去几天,你就配合他的工作,不用来厂里上班。”写完授权书,南易往裤裆上一摸,摸了个空,寻思了一下,离国庆还有仨月,这会还不到公章挂裤裆的时候,公章应该在他包里。去财务科盖好公章,回到厂长办公室把授权书递给乔卫平,“这个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暂时不要告诉厂里的其他人。”乔卫平接过授权书看了看,一看到抬头,他心里就是一喜,这哪里是什么授权书,这明明是橄榄枝啊。“南厂长,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配合叶经理的工作。”乔卫平保证道。“嗯,收起来,先把眼前的麻烦应付过去。”南易摆了摆手,走回位子,端着茶杯一边品茶,一边等金国强回来。人还没等回来,他的呼机就响了。“刘贞,什么事?”“我今天不回去吃晚饭了,下班后我要和林茑去理发店烫头发,你说我把头发剪短再烫好不好?”“深甽的向西村知道嘛?那地儿,香塂人特别喜欢去,你要去那里䁖一眼就会发现你说的那种发型在那里特流行,烫头发……除了脑子,我就喜欢你那头发,脑子你已经打折扣了,要是头发再烫了,你猜会怎么着?”“没劲,现在烫头发多流行啊。”刘贞在电话那边噘嘴道。“现在还流行做鸡呢,你怎么不去啊?”“没劲,不去就不去,晚饭我还是不回去吃,看电影去。”“随你。”挂掉电话,南易又给吕碧芳打了一个,让她中午给自己外孙送顿饭。南易刚把电话撂下,金国强就回来了。“南厂长,您日理万机,我猜您也不会故意为难一个司机……”南易抬手打断金国强的话,很直接的说道:“金同志,你自己去和沈二炮聊聊,修车费、油票该退多少就退多少回来,只要能和我们这边的账对上,这件事就了了,要是对不上,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厂里几百张嘴等着吃饭,我哪有这个闲工夫花在他身上,对了,再帮忙带句话,尽快把车子还回来,不还也行,那车折价3万,他也可以直接买过去,只要过来办个手续就可以。”金国强一听,得,这南易还真干脆,也没必要在这里呆着了,他和沈二炮发小,关于车的那点猫腻他门清,回去理一理看该退多少吧。处理完事情,南易就离开了生尘药业。先找了一个小公园的树荫,在石桌上写了一封给陈绿的回信,写好信,把信纸塞进信封里,又往里头塞了两联九张的猴票,封好信封,在贴邮票的地方又贴上一张皱巴巴的猴票。猴票的价格已经大涨,如今邮市上已经卖到三十多一张,南易打算捣下乱。当然,他现在还没空……三天之后,南易和南无为就出现在深甽的街头。原来已经计划好七月要去南陈村住一段时间,虽然出了“九药厂”的突发事情,可南易依然没打算改变计划,冷妍已经很成熟,一个生尘药业他遥控指挥也不可能出岔子。七月的深甽,天还不算太热,不过街上的行人脸上都洋溢着对金钱的热情,这增加了一丝空气中的热度。蛇口口岸,一群或蹲或站的打工仔、打工妹们正神情激动的在通关口岸翘首以盼,喧哗声不断,打扮也是各色各样。关内关外是两个世界,站在这一头眺望另一头,那里充满着希望。“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在巨大的宣传牌之前,南易给南无为拍了一张照片,给他在野蛮生长、四处尘烟的土地上留下一个印记。南易抓拍的时机不对,照片里的背景里闯进了几个不安分的下海淘金人,他们还好奇的往镜头看了看,咔嚓,按下的快门,虚影的胶卷上已经无所谓C点。三天种一层楼的速度已经震撼了所有人,在深甽活跃的已经不仅是老宝安人过去的“新香塂人”,不少长江三角洲一带过去的“老香塂人”也已经在这边活跃。深甽湾这里,不少好不容易拿到边防证的青年站在那里眺望对岸,他们各自都是怀揣着梦想,想象着录像里看到的香塂画面,不少人把对岸的生活当成了奋斗目标,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过上那样的生活。时代变了,人们的目标也变了,现在大家是想过的像香塂人,而不是游水过去变成香塂人。当然,想变成香塂人的也有不少,只是,那已经不是草根的目标,而是通过投机大赚了一笔之人的后路。深甽已经工厂林立,当年一位青年陪着另一位青年骑着自行车跨过罗湖桥,让一个大型企业在这里落户,掀开了深甽承接大企业的新篇章。“每个人的衣食住行都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条件宽裕,档次可以高一点,手头紧,档次就可以低一点。衣住行,一次消费后,下次再消费可能就是几年,几十年以后,可就是一个吃,一天都断不了。上到昂贵的鱼子酱、帝王蟹,下到蟑螂、蛆为原材料的营养膏,咱们家都做,不管人类的饮食结构将来会不会发生改变,咱们南家都不会吃不上饭。所以啊,咱们家要建树木、建水稻、建小麦、建水果、建猪马牛羊兔鸡鸭鹅,也要探索其他的营养输送吸收方式。”“爸爸,饭菜不是从嘴里吃进去的吗?”南无为问道。“现在是,将来就不好说了,如果进化论是正确的,那也许将来我们人类可以不需要大小肠,不需要胃,人体需要的营养成分就和吊盐水一样,直接输入到我们的血液里。也有可能会出现一种小药片,一天只要吃一片就能提供我们人体所需,不需要把太多的时间花在吃上。”“只吃药,不吃饭吗?”“对啊,那一天有可能会到来。”“爸爸,我不吃药,我要一直吃饭,药不好吃。”南无为瘪瘪嘴说道。“好,不想吃药可以,那里要好好锻炼身体,过段时间,爸爸带你去看武术大师,你想学什么武术就告诉爸爸。”“嗯啊,爸爸,我想学越女剑。”“那个不行,电视里放的功夫是假的,爸爸改天带你去看看电视里的功夫是怎么拍出来的,再带你去看看阿青,让她陪你玩好不好?”“嗯啊。”南易带着南无为一边逛,一边说着话,不时的,他还会指指远处或者近处的工地,让南无为认识一下在种大楼的农民,顺带还见识一下迎面向他们走来的董事长、总经理们。这时候的深甽满大街的皮包公司,也有满大街找业务的一坨坨董事长,一条条总经理。小旅馆里有那种大间,里面用壳子板搭出七八张简易床,再配上蚊帐就是一个个床位,睡这些床位的都是这个控股,那个发展公司的老板,要是有“客户”来,就一起盘坐在床上,谈着各种大生意。几万吨的粮食进出口、几百上千辆的汽车、几千万上亿的投资落实,诸如此类的,没有一个是小生意。谈完生意,就在床边打开酒精炉子,煮上两包方便面暂时垫吧一下,到了晚上就可以去大酒店大快朵颐,只要脸皮厚、腿脚快,就可以冒充来晚的客人吃别人吃剩下的。这些“大老板”们,要是哪一天真的混出头了,这时候的经历就是他们的奋斗史中的闪光点,要是混没了,那就没了吧,失败者没人会去关注。此时,南易父子俩迎面就来了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牛仔裤,骑着一辆二八大杠的男青年,这也是一位董事长,开着一家国际武术发展公司。“爸爸,爸爸,少林寺,少林寺。”南无为忽然指着对面自行车上的董事长叫道。南易瞄了一眼“董事长”,摸了摸南无为的头说道:“不错,眼挺尖啊,的确是觉远,可是爸爸怎么不知道你看过《少林寺》?”“电视上放。”“哦。”南易应了一声,又往李正东董事长看了一眼。南易不知道此时的李正东开着一家国际武术发展公司,他是董事长,也是总经理,同时把职工的活也干了。公司的名头很响,可其实就是一家旅游公司,只不过用武术做噱头。现在正是华囯武术在全球都比较受欢迎的时候,李小龙加上邵氏武打片,让西方人见识到了武术的魅力。李正东在武术界的名头挺响亮,能拿的武术大奖都拿了,更是代表华囯多次出国表演,被多国领导人接见过。也正因为如此,李正东来深甽可以说是异常曲折。武术队不放人,李正东就想了一个法子——一以上学的名义来深甽。他把自己的想法巧妙的写在一封信里,并寄给了一位大人物,正因为这封信,李正东来了深甽,在宝安大学挂了个名,然后便加入深甽万千创业者的行列中。只是,李正东的想法是好的,理想也是丰满的,可现实往往比较骨感。别过南易父子,李正东很快就来到一个小门面房,一位清纯美丽的女子就迎了上去,“今天怎么样?”李正东摇摇头,显出一丝疲惫:“不是太好。”“没事,不用急,慢慢会好的!”清纯女子是李正东的新婚妻子,他们两人刚刚在上个月结婚,同时这个妻子在辈分上还是李正东的师姐。“师姐,你说我来深甽是不是错了?”李正东颓废的问道。来深甽已经半年,李正东最初的雄心壮志已经不复存在,这会唯有后悔。“我在想,要是我当初不任性的拍那部电影,这会可能还能找到一家香塂电影公司找我拍电影,当初邵氏可是给我开了百万片酬。”李妻拥住李正东,温柔的说道:“不管天涯海角,我都愿意陪你去。”“哎……”李正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是chong,第二声,不是zhong。”“哦。”南无为点了点头说道:“爸爸,我能用越女剑攮死李太白吗?”“可以,等爸爸发明时光机就送你去唐朝,你去攮死那孙子,多攮几剑,让他吃饱了没事干,写那么多诗。”“嗯嗯嗯,攮死他。”南无为说了一声,又抬头道:“爸爸,我渴。”“给。”南易把身上的军用水壶打开递给南无为,又递给他一颗神丹,吃中暑的,南易找邹一趟专门给南无为配的,药副作用小一点。南无为喝了两口水,把水壶递回给南易。南易自己也喝了两口,把盖旋回去,抬头看了看愈来愈烈的太阳,他就带着南无为往正南控股的临时办公室过去。二十分钟后,南易两人就坐在了万重山的办公室里。“南先生,你看一下,这就是工厂的规划图。”万重山拿出几张图纸放到南易面前,说道。南易只是扫了一眼就说道:“重山,图纸我就不细看了,我也不懂,既然让你来主持正南控股,不管是我,还是集团的高层,对你都有充分的信任,你就放心大胆的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