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崽加快跑动的速度,离墙半米之处,右脚用力在地上一蹬,人借势腾空而起,未升到最高点,左脚又在墙上一蹬,即将要到最高点的身体再次往上一蹿,待双手攀上墙沿,一个引体向上,脚顺势抬起勾住墙沿,不等人直立起来,一个翻滚,人就在墙的另一面往下坠。虎崽在空中调整一下姿势,双脚尖先落地,紧接着人往前面一趴,双手按在地上,在原地愣了一会,等感知到双腿的力量,立即站起身撒丫子跑,没一会,人消失不见。一刻钟之后,虎崽来到一条弄堂的烟纸店门口,叫了一瓶盐汽水,呷了一口,在嘴里含了一会才吞下去,连着喝了两三口,等气顺一点,虎崽把剩下的汽水一饮而尽,还掉瓶子,付过账,接着走出弄堂,掏出身上的手机,开机,拨出电话。“南生,我露馅了。”“怎么露的?”“靠得太近让人发现了。”“哦,先回来吧。”“车还在天富花园门口。”“先别管了,南外滩,路口……十点钟方向。”“我现在过去。”双方碰上头后,南易让虎崽和天仙换位,天仙接着跟雷剑。搞盯梢枯燥乏味,且需要运气,虎崽是丛林作战出身,之后训练的方向又是保卫,让他搞盯梢本就专业不对口,何况是孤身一人没有配合,失手也不足为怪。南易并未责怪,只是心里略有点不爽,来沪海有几天了,手里掌握的东西始终差一点,不知道还要耽搁多久。还好,南易需要操心的很多事物都突破了空间的概念,并不一定需要他在现场才可以操控,只不过需要他在时差上做出一点牺牲。晚上十点,南易还在远程收听几大药企巨头召开的联合会议。会议的主题是为了探讨让WTO成员方尽快降低药品关税的办法,直白点说,就是在不损失自己利益的前提下,把药品的价格降下来,让“消费者”获得实惠,激发他们的购买热情,从而提高销售额。药品关税每个国家都有,高的到50%左右,最低的是0,收关税的目的很简单,一为保护本国相关产业发展,二为了增加一点税收,只不过第一点很容易形同虚设、多此一举。没办法,药品研发的成本和风险都很高,几大巨头的营收动辄上百亿美元,但实际能落袋的利润比例并不高,大部分资金都要投入再研发,弱水三千,只能取一瓢饮,不被大部分有理想有追求的商人所喜。如果把药品当成一件普通商品来对待,砍掉研发或让文学系的高材生充当研发带头人,摒弃试管、烧瓶,让研发文学化,降低生产成本,把有限的资金集中到营销环节,多投广告,这样操作,就有机会把利润率做到百分之几百。这种模式低风险、高收益,很是受到一些人的青睐,如今市面上就有某款减肥药的研发部经理由广告部经理兼任,手下纠集了一帮中文系高材生,大家坐在一起集思广益,“研发”疗效与病例,反复推敲每一个文字配比,每个标点符号小心斟酌试验,尽可能让减肥药的疗效达到最好。最终某某某名字很高级的教授专家经过17年13个月32天25小时61分60.99秒的呕心沥血、历尽艰辛、通宵达旦、三过家门而不入、三年未归儿满月,终于研发出了效果显著的减肥药,请人民作证,我们的药绝对是好药。南易耳朵里塞着耳麦,倾听着大而空泛的内容,联合会议不是什么正式的会议,只是友商之间先接触一下,互相试探一下想法,真正要联合并为了目标去努力,还需要筛选伙伴、反复磨合。某药企的代表抛出一个差异化研究、减少友商之间竞争的想法挺有意思,大致的意思就是每个巨头都有其擅长的领域,互相之间收敛一点,手别伸太长,各自保有一点自留地……南易一心二用,耳朵里听着,脑子里还在想着其他。他想到日本开始执行的创新药物定价规则,一个新药上市之前,药品定价委员会首先确实新药是否存在相似药物,如果存在相似药物,采用相似药品定价法;如果不存在相似药品,采用成本法定价。所谓相似药品定价法即将新药的每日开支定价为与相似药品的开支一致,并在此基础上按照创新性、实用性、市场规模以及儿科适用方面给予溢价。所谓成本定价法,则综合考虑新药研发成本,市场推广成本,管理成本等多方面要素,这里面企业的自主决定性更强,企业利润也更为丰厚。想研发出具有突破性意义的新药谈何容易,药品的价格被限制,日本制药企业的经营环境产生了压力,小企业尤为严重;经营环境的每况愈下导致小规模制药企业不得不退出市场。同时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大型制药企业之间也开始出现并购潮,众多企业纷纷通过合并、联盟等多种方式抱团取暖,从而获得规模效应,并且组成了几个界限分明的商业系,这种市场格局就犹如南易耳朵里听到的“自留地”模式差不多。一直以来,日本的药企都相对或完全依赖本国市场,走出国门的并不多,只有武田医药在六十年代走向海外市场,但拓张的速度不快,到了八十年代才算是加快了步伐,而到了去年,可以明显感觉到武田的战略开始调整,目光对准了全球。武田是日本药企的典型代表,也可以说是风向标,随着武田的拓张步伐,其他日本药企都会跟上。日本的不少药企手里握着具备国际竞争力的专利药,在它们的国际化拓张战略开启之后,相信营收会大步提高。营收既联通利润,也联系股价,在即将掀起的日本药企国际化浪潮当中,蕴含着不少的利益,南氏完全可以打一套组合拳——第三资本、蜥蜴人入股日本药企,PY证券操作股市,如果有可能,还可以针对某个药企进行做空,毕竟药物事故发生的概率还是挺高的,特别是有人去推动的时候。南易在本子上写下日本、入股、股市三个关键词,脑子里的空间开始往西迁移,穿过东海来到国内。改革开放是摸石头过河,被摸的石头里面有美国、英国、德国、日本等等,无论是经济还是医疗都在不断地吸收这些先行者的经验化为己用,针对医疗里的医药行业来说,日本是华国很好的对标对象。两国在人口结构、医药政策、经济文化背景等具有很大的相似性,因而日本医药行业的轨迹和经验对华国具有重要参考价值。就目前来看,日本已经是世界上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国家,从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的25年内,65岁以上老年人口占比提升了5个点,而1980—1995年,日本加速老龄化的时期出现,老年人口占比从不到9%上升至将近15%。就目前的人口结构分析以及南易脑子里的记忆,毫无疑问,华国在不远的将来也会进入加速老龄化时期,当这个问题面临的时候,完全可以再摸摸日本这块石头,吸收先进经验,摒弃糟粕。反映到医药方面,在价格上,华国以后肯定会执行降价政策,直接降价或医疗保险补偿。在创新上,日本从针对国内市场的Me-Better(仿制中创新)慢慢走向国际的BestInClass(同类最优);而华国已经显露出Me-Better模式的苗头,只不过有造不如买的论调影响,以及近几年对医疗的财政补贴减少,医院走向了“以药养医”的道路,在医药代表迎来致富黄金期的同时,大约会出现进口专利药为先,国内尽管仿制的局面。至于能不能在仿制中创新,那就真不好说了,毕竟研发投入太高、风险太大的问题是避不开的,哪怕只是改进。对某些企业而言,可能会出现甲一意孤行投入巨资研发,把原来很漂亮的财报变得一塌糊涂,乙临危受命挽大厦之将倾,却恰好实验室传来了好消息,乙功成名就,甲爱谁谁的局面。对另外一些企业而言,得了,别瞎想,洗洗睡吧,几个钢镚儿,还是掰开给工人增加点福利比较实际。感冒药里少掺点玉米粉,打中药牌的别掺西药,也能算是好人一枚了。调侃之余,南易也清楚搞药物研发的难度,生尘药业一转眼快十年了,利润一直都还可以,可要说投入到有突破性的药物研发中,还真是力有不逮,且也会阻力重重。股东们年年拿分红,心里一直美滋滋的,突然分红没的拿了,还要把原来已经拿到手的吐出来,甚至要把身家性命压上,可想而知,没有股东会乐意,大约只有南易会投赞成票。这也不是南易有多高尚,而是他底子厚,扛得住,而且,往恶意的方向拓展一下,当“乙”是个不错的选择,等股东们把钱烧光,要贱卖生尘药业的节骨眼,如果研发已有曙光,南易大可全资收购烂摊子,接着砸钱,谱写一段持之以恒负重前行,终于迎来奇迹时刻的佳话。然后贱兮兮地说一句,我的成功在于坚持,最困难的时候我去卖过血,在成功前的一秒,我还有打算嘎腰子。对华国药企来说,实力不允许投入专利药研发是一个方面,没有动力是另外一个方面,除了药企本身之外,保险也在深深制约着专利药发展。G2B除了销售第三生物制药的专利药之外,也有居间贸易的业务,简单点说就是代理一些新特药,然后打开药企打不开的市场,从中赚取一点差价。这种不容易打开的市场想要打开,其中的成本可想而知,为了保证利润,G2B在挑选药物的时候,自然会选择一些高价新特药,而对于目标市场的选择,有良好的人脉关系这是必然,其次就是看目标地的商业保险市场是否繁荣,大众参保比率是否高。高价新特药有个“新”字,意味着它大概率不在医保目录,全部费用需要消费者自行承担,而“高价”二字,意味着大概率消费者承担起来有点吃力,甚至是无力承担,商业保险市场不繁荣,药品的销量也会比较有限。说到底,专利药与仿制药的很大一个差别在于成本。尽管专利药的技术上水准更高,但从商业角度来看,仿制药属于低成本低回报,价格相对亲民,而专利药的研发投入成本较高,研发周期较长,是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生产模式。由于前期投入成本过高,且专利保护只有20年时间,这就导致了专利药的定价普遍偏高。而假如一家国内制药企业开发出某款新型专利药,很难第一时间进入社会医保,通常需要患者依靠商业保险或者自费购买。国内商业健康险覆盖率微乎其微,也就意味着高价药的市场空间有限,很多患者可能选择其他备选治疗方案。对于药企来说,做专利药的市场风险确实很大。药企想要开发新药,技术与工艺决定了能不能做、做不做得好,市场与利益决定了药企想不想做。显然,就目前国内的情况来说,药企不想、不能,也根本没能力进行高投入的新药开发,不仅如此,其实大部分的国内药企就连仿制药都生产不好。药品与一般工业品有一个很重要的区别,就是模仿一定要精准。如果是模仿生产皮包、衣服、玩具之类的一般工业品,只要大致比例一致、材质相近,成品就不会差太多。但仿制药的生产则要求剂量、安全性、效力、质量、作用以及适应症与进口药几乎完全相同,即药品一致性。当仿制药与专利药的一致性不足时,很容易导致同样的药品杂质含量不同、吸收程度不同、副作用有差别等一系列问题。不过,国内目前对仿制药的一致性审查要求并不高,这就导致不少药企可以以较低成本制作劣质的仿制药,并且通过药品审批。既然通过低成本制作的仿制药也合乎标准,谁又肯将大量的经费用在生产工艺与技术研发上呢?工艺与研发显然无法对行业推动起到足够的推进作用,被取而代之的则是销售。谁广告打得好,谁销量就好,各大药企把精力都放在营销上,而不是做出一款好药。长此以往,制药产业形成了惯例,原本应当由技术驱动的产业变成销售驱动,资金配比上,营销也占据绝大部分。低于1%的研发投入,在这个环境下对很多药企来说其实非常符合市场规律。处在这种大环境之下,南易虽然一直有想法在医药行业广撒网,但并未付诸行动,国内不是没有值得投资的好药企,只是那种好人所共知,你想投资,人家多半爱答不理,而想要投资蒙尘之珠,他又缺乏一套甄别药企好坏的标准。无论是在美洲还是欧洲都非常有效的标准,一拿到国内来就会面临水土不服的情况,正因为国内的市场有别于其他国家,有其强烈的个性特色,也成了南氏的产业分为华国与其他两个大块的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南易另起一行,又在本子上写下人脉、地域、营销三个关键词,对国内药企的投资潜力甄别,可能会从这三个方面着手。印尼盾有很大概率会迎来大贬值,把滕碧莲筹集的资金拆借出去,以亿万国际的名义去印尼贷2000亿印尼盾应该是可以操作的,手续费算500亿,贷三年,利息算860亿,印尼盾能不能跌一倍以上?带着疑问,南易在键盘上敲击几下,调出关于印尼的资料……从九点半到凌晨,等到联合会议结束,南易才洗洗睡。次日,上午八点,第三资本、蜥蜴人、策略小组、金融小组的部分人开了一个电话会议,主题就是讨论值得投资的药企名单。名单很长,默沙东、惠氏、赫切特、汽巴·嘉基、拜耳、辉瑞、华纳兰伯特、雅培、礼来、百时美、史克、普强、山德士、罗氏等巨头都在列,之所以金融小组也参与其中,是因为这些巨头不是想入股就能入的,总之,被选定的目标能入股则入,不能就去二级市场扫货。不强求,不会表露出太强的攻击性,更不会搞什么高溢价收购,生物制药企业找股东增资是比较常见的事,股份到手可不是就能躺着等分红,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让你再掏一大笔。南易能记住不少畅销高价药的名字,但并不了解它们在研发过程中消耗的研发经费,研发这个环节不确定,在生物制药领域就不存在百分百的低投入高回报。一款总销售额数百亿美元的药品,专利期内能创造的净利润也许低到只有区区一二十亿,平摊到二十年,一笔投资可能跑不赢低风险理财产品。一个上午的时间,南易都在倾听,并未发表自己的意见。下午,南易还是继续倾听一个电话会议,主题是关于已经可以预见的东南亚乃至席卷亚洲的金融危机发生后可能出现的局面预测,重点是哪几个国家会寻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帮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有四副良药:私有化、资本市场自由化、市场定价、缩减贫困策略自由贸易。无论哪个国家寻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帮助,对资本而言就意味着机会,大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