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纺织厂开始运作,就有棉布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范全儿家的布坊干脆将其他布匹逐渐淘汰,专卖棉布,在丰源县渐渐打开了局面。李素商让范全儿注意加强安全防范,范全儿虽然觉得莫名,但还是照做了。于是范全儿店面和纺织厂那边全天各有四五个人轮流执勤。孙氏也托了她老爹的关系,如今县里的巡捕也时常往这条街上拐。大量棉布的快速生产和销售对丰源县本就不大的棉布市场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导致棉纱和棉布价格有所下降。棉织品价格下降对李素商他们的纺织厂影响不大,但是对于那些在自己家纺纱织布的人家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她们仍然每天辛苦地纺纱织布,但是棉布价格却一降再降,逐渐无法负担家用。一旦个体纺纱织布变得不再能挣钱,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失业,失去生活经济来源,会使人陷入困顿的局面,甚至有人会做出极端的行为。机械的进步使得生产力得到解放,同样的时间和精力产出的产品是原来的十倍,固守不前的就会受到巨大打击。但是这也是社会向前发展的必然趋势,如今李素商能做的也只是让改变来的更温和一些,让损失变得更小一些。他们打算开始向丰源城外“出口”棉布,逐渐蚕食外面的市场。除了进入李素商他们的纺织厂的工人,城外的其他流民如今也渐渐找到糊口的营生。由于丰源的青壮大多被征去当兵,城里城外也有许多用工的地方,流民的加入带来了混乱,也带来了复苏。他们仍然没有住房,各自在城外搭起高低错落的帐篷,挤挤挨挨的,像是冲着天空怒吼。顾三和福叔赶着车回到丰源城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拉车的驴子轻快地抬脚,落下,发出唏律律的哼声,仿佛是也在为归家而感到欣喜。进城后就看见有一群人手里拿着些斧子,铁锹,扫把等物,气势汹汹地向某个方向去,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砸了他家店!”、“让他们给个说法!”等话。顾三和福叔对视一眼,都有些好奇,于是跟了上去。跟着这群人到了一个叫范式棉布的地方,顾三驾着驴车在一旁停了,从裤腰里掏出一把炒黄豆来,分给福叔一半,又喂给毛驴一口,自己才一边看热闹一边捡着吃。那店里人早看见有这么一群人来者不善,从里头出来了五六个彪形大汉,就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人想要做什么。这群人中想必是有个领头的,壮了壮胆子站出来,用手里斧头指着那群大汉,回头煽动道:“就是因为他们家卖的便宜,咱们才赚不到钱!大伙儿上啊!”身后一群人群情激奋,叫嚷着冲了上去,奈何那店家早有准备似的,彪形大汉们非常对得起他们的外表,不是什么花架子,两边势均力敌,甚至店家方面还隐隐占据上风。这群人没有占到便宜,心里就怯了一截,这时出来一个叼着烟袋的老头儿,双手高举着说:“大伙儿都停一停,有话咱们好好说!”众人逐渐分离战局,倒是不动手了,但气氛仍然僵持着。“大伙儿有什么问题可以慢慢说嘛!动起手来谁磕了碰了都不好!”老头喊到,烟袋子跟着一张一合的嘴上下晃动。“就是因为你们家棉布卖太便宜!我们都没法挣钱了!”那领头的大喊道。“切!”那边店家的某个彪形大汉一声冷笑,又道:“真是稀奇,我头一回听说因为人家卖的东西比自己卖的便宜来砸场子的!”那群人一听这话都有些脸红,憋的脸色胀紫,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话来。这时范全儿见时机差不多了,连忙假意制止自己这边的人多嘴,赔礼道:“这事吧也怪我们。鄙人是这范氏棉布的东家,我们家棉布便宜的原因啊,是城外开了家纺织厂,我们从那里进货就便宜,产的是又多又好啊。”旁边还有很多看热闹的无关人群,范全儿顺便为自己宣传了一下。他捋着烟袋上的穗子,不急不缓。“这纺织厂的东家呢,我今天也找来了,一定会还大家一个公道的!”范全儿举手挥舞着喊道。这时李素商从店里出来,顾三看清楚之后嘴里的黄豆噗地喷出来了,福叔也诧异地用胳膊拐拐顾三,斜了一眼问道:“这不是你家老四媳妇吗?”顾三心里也是很不淡定,这秋娘又整什么幺蛾子了?李素商从小捡来在他家长大,现在虽说是四弟妹,但对顾三他们兄弟来说更像是亲妹妹。顾三可了解这秋娘,看起来乖乖巧巧,小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顾四是多乖多好的俩孩子呢,其实坏主意都是这俩人出的,村里其他的傻孩子一直在背锅。顾三也坐不住了,赶忙下车,就刚才那群人的架势,他怕一会李素商被打的亲妈都不认识。李素商看见顾三只笑着对他点点头,根本顾不上打招呼。她笑眯眯的,看着温柔端庄,对底下的人群道:“我是第一纺织厂的东家。”顾三听着直咂舌,第一纺织厂,口气真大。“关于棉布价格下降的现象,我也有所预料,大家都遭受了损失,我也准备了解决方法。一是咱们纺织厂给各家各户分别赔一匹棉布。”这句话出来的时候全场哗然。“这一匹棉布得多少钱啊?还各家各户都赔?”“是啊!真是财大气粗!”“哇!一家一匹,真阔气!”那群人生出不少骚动,领头的使了眼色先稳住他们,全场安静下来,他追问道:“我听你这意思还有旁的方法吗?”李素商笑着点了点头,接着道:“因为是让各位失了糊口的活计,所以我们纺织厂可以为各位提供工作,你们不用买原料,不用买机器,不用管卖不卖的出去,只管纺纱织布我付给你们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