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商吃着厨房给端来的加餐,问顾四:“你知不知道莫小将军的婚礼定在五月二十五?”顾四眼馋地点点头,但是到底顾及着李素商肚子里还揣了一个,没上手抢,只是道:“守明同我说过了。”守明,即是那位莫小将军的字。鹰扬如今与突骑之间有一些合作,所以他们两个也时常打交道,所以提起来也十分熟悉。况且,莫老夫人与李素商她们娘几个交好,所以顾四和莫守明自然也是关系不错。李素商装作没看见顾四垂涎欲滴的眼神,闻言只是点点头,道:“那依你看,他成亲我们该送份什么样的礼?”顾四坐到一旁,眼不见为净,心里也是犹豫了一下,按理说,他们与莫府关系亲近,所以送份厚礼也没有什么不妥的,但是只怕会有有心人盯着他们,要拿这做些什么文章,这倒是有些难办。而且,女方的身世背景决定了以后的往来。于是顾四问:“还不知道女方是哪家的?”李素商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抹抹嘴,回答道:“是开封府知府家的女儿,也是工部丁大人的内侄女,她母亲出身清河崔氏。”顾四只能在旁边喝着清淡的茶,闻言还是笑了,点点头,道:“守明的这桩亲事找得很合适。”李素商察觉到他有言外之意,问道:“你的意思是……”顾四道:“首先,他母亲出身于和皇后娘娘同族的清河崔氏,咱们这几路军队卫所背后跟的都是皇上,她母亲与皇后娘娘同族,那说明与咱们是天然的盟友;其次,工部尚书丁大人是她的姑父,之前因为你提出的以工代赈,以及后来你学院里那些学生们陆陆续续进入工部实习,咱们与丁大人也是密不可分的合作关系,这便又是一层亲上加亲。这最后嘛,具体的事项我暂时不能透露,但是如今鹰扬和突骑确实要在开封府有些动作。而这个姑娘的父亲,正是开封府知府。你说这还不能叫一桩非常合适的亲事?”李素商点点头,忽然意识到这门亲事委实是不简单,所以当初莫老夫人说门当户对不是说着玩玩的。“所以呢?那我们送一份什么样的礼?”李素商问。顾四道:“看在双方的面子上,自然是要送一份重礼,只是具体要送什么,不如问问明叔?”李素商点点头,论经验,明叔确实更多一些。如今的礼尚往来,自然不比之前在乡下随份子,讲究礼数都是极多的,若是送的不合适了,叫旁人家看见,免不得要笑话他们武安伯府是从乡下来的,没有礼数了。李素商叫来明叔,打算问问情况。明叔盘算了一下,道:“若是图个好寓意,库房里还有当年侯爷带回来的一对玉如意,还有一个白玉送子观音,但若是想送更加贵重的东西。库里原有一只皇上赏的珊瑚盆景,通体火红,十分难得。”李素商思来想去,实在是拿不定主意,看了旁边悠哉喝茶不分心思的顾四,她气不打一处来,踢了踢顾四的鞋,道:“你倒是给拿拿主意呀,别两手一摊,都让我做主了。”顾四无辜地抬起头,想了想,道:“我觉得那对玉如意就挺好的。”李素商皱眉:“但是太平常了些,指不定多少人都送如意呢。”顾四想想道:“要不再添些别的?”李素商经他这么一提,忽然想起来:“之前我叫人私下酿造了几坛酒,因为太费粮食就没有量产。连玉烟斋里都没有。不如明面儿上就送那一对玉如意,私下里你再送莫小将军这些酒?”顾四点点头,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出自李素商手中的酒,定不是什么凡品,这样一来既不太出挑也不失礼数。于是,夫妻二人就指挥着明叔照着商量好的安排了。莫小将军亲迎这天,李素裳一家人早早地就来到了莫府。她们虽然不是男方的亲眷,但是关系亲近,自然是要早些过来帮帮忙的。顾田氏担心李素商的身体会吃不消,道:“你身子成吗?要不今天在家里歇歇?别去了。”李素商给了顾田氏一个安抚的笑,道:“娘,您也知道,除了那天我干呕了一下,其他时候就跟什么事都没有似的,只是去参加喜宴,不打紧的。”顾田氏点点头,李素商怀相好,肚子里的孩子知道心疼他娘,没有一点折腾,想想也就放心叫她一起去了。一到莫府,发现汤夫人和周媛早就到了,她们互相打了个招呼。“还没恭喜你有喜了,你也是有福之人,这下好了,喜事连连。”汤夫人笑着拍了拍李素商的手。李素商腼腆的笑笑,被人打趣多了,她也渐渐的觉得不好意思了。好在汤夫人很快的就终止了这个话题,因为客人实在太多了。门口唱礼的人将宾客迎接进来,声音洪亮的简直能穿透整个庭院。莫府与武安伯府的大小规制差不多,男客都在前院招待,而女眷们则都在后院招待,防止两厢冲撞。她们便随着迎接的丫头们一道进了后院。彼时,莫老夫人和莫姑娘正忙着在新房里走流程,一点儿也顾不上招呼客人的事情。虽然府里丫鬟们早已都安排好了每人负责什么事情,但是,人一多,到底还会乱。这就显现出亲朋的用处来了,汤夫人和周媛她们到的早,也能帮着搭把手,虽然她们不是主家,但是有她们帮着看看,有这么几个主事的,也不至于这些丫头群龙无首。莫家是新贵,皇上又看重,所以,莫小将军的喜宴来的人不少。李素商只觉得认人认的头都大了,这是谁家夫人,又是谁家女儿,和谁家沾亲带故?而且李素商如今在京城十分出名,地位也不低,所以上来攀谈的人十分不少,她还都得笑脸相迎。婚礼,昏礼。拜堂的大礼是在黄昏时分举行的。李素商等女眷们等在旁边的耳房里,能听见外头男人们的谈笑声。“这莫小将军的婚礼今天风头真是盛啊,竟有整个突骑里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们给做伴郎。”“是啊,据说新娘的嫁妆也颇丰,足足八十抬。”“真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的一对儿呀。”正堂里,两位新人一拜天地。喜婆们嘴里说着不尽的吉祥话。一拜天地,天长地久。二拜高堂,四季安康。夫妻对拜,百年恩爱。送入洞房之后,喜婆嘴里的祝词还是不停的。月老三仙下凡尘,三媒六证是他兴,月老三仙回天府,留下六证与凡人,鲁班仙师一神人,巧手造下杜量恒,造下尺子称与斗,用在世间甚公平。尺管人间丈量尺,斗管人间右斗升,天下裁剪剪为证,容貌美丑镜分明,算盘算尽天下账,称管人间两和斤。拿起秤杆递给新郎官,一串响亮的顺口溜就又出来了。新郎三挑盖头,左一挑吉祥富贵,右一挑称心如意,中间一挑挑出个金玉满堂。莫小将军满手汗,紧张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盖头一点点挑起,露出新娘子的面容,小脸圆圆的,白皙的脸蛋上挂着一抹红云,不敢抬头看。在众人的打趣声中,两位新人红着脸,谁也不敢看谁,喝完了合卺酒。另一边,正厅房。因着儿子的婚事,莫老夫人也是高兴的满面红光,走完了这些婚礼流程,她也能闲下心来来招待招待这些客人。看到了李素商,莫老夫人过来拉着她的手,喜笑着问道:“听说你也有喜信了?可真是缘分,咱们这就是喜上加喜。”李素商笑着点了点头,问道:“没见着莫姑娘,她去哪儿了?”莫老夫人一笑,道:“她心疼新嫂子,怕他饿着,去嘱咐厨房给做碗垫肚子的小馄饨。”一旁的顾田氏听了夸赞道:“你家姑娘也很贤惠懂事,只是不知道等过几年会便宜谁家的臭小子。”听她说到这儿,莫老夫人一笑,笑得有些神秘,但是还没等莫老夫人说什么,门上就又来了客人,打断了她们的对话。“莱国公府送白玉如意一对——”随着唱礼的声音,门口的丫鬟一打帘子,从外面进来一个盛装打扮贵气逼人的年轻妇人,看着也就和李素商差不多大。她进来,先是同莫老夫人不冷不热的见了礼,然后看都没看李素商等人一眼,便自顾自地找个地方坐下来,谁也不搭理,离她们几人更是远远的。众人面面相觑,这时有夫人们偷偷道:“这便是莱国公家的,那位郡主。”几乎谁都知道莱国公府和武安伯府有些龃龉。一个是当初凭献纸就当上国公的,另一个如今造出来的纸却比他们的不知好了多少倍。何况这两家的籍贯都是莱源,难免会有对比,也不怪乎不合。场上的气氛因为她的到来稍微冷了一冷,不尴不尬地静默了一会儿,但是又很快被掀过去了。只是李素商对莱国公府始终保持几分警惕,因为她没见过这位郡主,所以有些疑惑。于是她问旁边的汤夫人,向她打听:“我没听说过这位郡主,她是什么来头?”她这可问对人了,汤夫人作为汤相的夫人,已经将京中这些关系都摸的差不多了。当下汤夫人便小声告诉李素商:“这位郡主就是莱国公的独女,没有封地,没有食邑,只是占个名头罢了,都不如你那诰命,还有五百户的食邑呢。这是皇上当初奖励莱国公第一个投靠的。但是又不能再上来供其他的了,于是便封他的独女为郡主。”李素商看这位郡主已经疏上妇人头,有些疑惑,问道:“她嫁给了谁家?我怎么没听说过。”汤夫人皱皱眉头,道:“不怪你没听说过,好像也不是什么有名有姓的人家,只知道有个郡马,但是没怎么露过面,莱国公没儿子,这位郡马几乎和入赘也差不多了。”李素商问过之后便不再多问,她只是闲来无事打听几句,也没有深究,这话在她心上就这么过去了。莱国公府的郡主赵知瑶忍着喉咙里想要干呕的不适,在人群中端坐,她在外头向来看重规矩。她看了看那边顾家的人,是半点看不顺眼,却只能压下心里的万分思绪。女人们聚在一起,话题无非就是那几个——除了穿着打扮就是家中的男人们和家中的孩子们。趁这机会,孙燕又发挥她长袖善舞以及听风阁老板娘的职业精神,潜移默化的社交,不明显地宣扬听风阁。在场的众位夫人也都知道,孙燕刚刚被皇上亲自封上诰命,皇上亲口御言,和司礼监拟的是不一样的。所以也都有人卖孙燕一个面子,有心想和她打好关系。有夫人问道:“你家女儿多大了?听说之前也是被圣上亲自赐名的?”孙燕与有荣焉,道:“虚岁九岁,蒙皇上隆恩,给我们家孩子们都赐了名,叫念芳。”众人听着,自然都是顺着夸奖,称赞声不断。赵知瑶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十分刺耳,胸中那口郁气再也压制不住,一个没忍住,响亮的干呕声响彻整个厅堂。众人听这动静看过去,就见她一手拿着手绢捂着口,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有热心肠的夫人上前去关心道:“郡主,您这是……有喜了?”赵知瑶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旁边的丫鬟伺候着赵知遥漱了漱口,她难看的脸色才勉强压了下去。这时候,不知道是哪个没有眼力的人忽然说道:“这还真是缘分,赶巧了,武安伯的夫人也有喜了。”赵知瑶闻言,瞥了一眼那夫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来,冲着最上首的莫老夫人行了个礼,道:“莫老夫人见谅,我身子不适,就先告辞了。”莫老夫人见此情况,也没多留她,要不然万一她出了什么岔子,他们莫府可担不起这责任。于是,莫老夫人只是嘱咐她,也跟身边的丫鬟说道:“好好,你先回去吧,路上一切小心,叫门口的谁跟着护送郡主回去,一定平安送到府里,回来报信,也省得我们惦记。”赵知瑶只是简单地冲莫老夫人颔了颔首:“多谢您惦记,我这便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