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岑菀听众人说了好几天的骑射大赛,终于在鄢氏辽阔无垠的麓阳马场上,轰轰烈烈的开始了。沐岑菀原本以为只是个比比骑马和射箭技巧的赛事。没想到这所谓的骑射大赛竟像现代的实战演习一般,是分成南、北两军对战的。晋国实掌兵权的六卿中,智氏、范氏、中行氏的红、紫、橙三军组成南军,鄢氏、奚氏、季氏的青、蓝、绿三军组成北军。麓阳马场上,预先在一些高地上设定了十个营寨,南、北两军各五千人,每军驻守五寨,互相攻守,以一月为限,占领营寨最多者为胜。只是,与现代实战演习不同,晋国六卿这一万人,是要真刀真枪上阵,死伤由命的。沐岑菀不禁愤慨,以其说这是演习,不如说这是权贵们草菅人命的游戏,晋国三十万大军正在边境准备着与齐国开战呢,他们权力核心的这拨人,居然还有闲情在这里举行什么骑射大赛,让这些本应死在真正战场上的士兵们,死伤在自己同国士兵的刀箭之下。这种游戏,真是令人发指。沐岑菀在北军主帅鄢黎驻扎的营寨里转了一圈,缓缓走到了一面绝壁之上,极目望去,山崖对面的一个小山坡上,有一队驻军,营寨的中央位置,有几顶金黄色的帐篷,据说是晋国国君、太子和几位王子的驻所。太子伊宁,沐岑菀见过,实在觉得不怎么样,就是个酒色膏粱之徒。只不知这晋国国君是个什么样的人。“菀儿,在看什么?”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温润的声音,沐岑菀回过头来,果然看见一身蓝袍的奚华拍着羽扇,笑嘻嘻的站在身后。“你不是去蓝军驻地坐镇了吗?”沐岑菀疑惑道。“鄢大将军将我们三军主将招来,共同商讨对敌大计啊。”奚华笑道。“是吗,那你怎么还不去?”“嗯,这就去,菀儿同我一起去吧。”“我?公子黎会同意吗?”沐岑菀觉得好笑,就鄢黎那种看她一眼她就会结冰的态度,她每天都只想躲得远远的。“就是子黎让我来找你的,他说你喜欢看兵书,正想考考你到底都看了些什么呢?”奚华其实也挺奇怪的,一是奇怪鄢黎怎么知道菀儿喜欢看兵书,二是奇怪要让菀儿去大帐,干嘛不自己来叫或是派个人来叫,非得让自己来叫。于是沐岑菀心情忐忑的跟着奚华来到了大帐,她总觉得鄢黎城府极深、心怀叵测,她实在很难猜透他的心思,只想离他远远的。大帐的中央,放着一个沙盘,十个预设好的营寨位置,都插了一面小红旗,每面小红旗上都有一个小字,分别写着“甲、乙、丙、丁……一直到壬、癸”。沙盘的精致程度虽然和现代无法比拟,但对于冷兵器时代,已经非常实用了。十几个身穿青、蓝、绿色盔甲的将军围在沙盘边,在讨论着什么。这些将军中,沐岑菀只见过季氏一族的公子季同,其余的人她都不认识。鄢黎站在一张桌案前,正盯着案上一张蜡黄的草纸,细细琢磨着什么。突然,一个蓝袍将军大声说道:“我看季同公子带来的这个布阵法可行,中军主攻,两肋夹击,首尾还可以相互照应,两日内拿下甲、乙两寨不成问题。”一名青袍将军听了这话,微微皱起了眉,但没说话。沐岑菀将众将表情收入眼底,心想他们这是在讨论布阵方案呢。桌案上摆着的,正是蓝袍将军说的布阵图,沐岑菀只看了一眼,便看出了所谓的中军主攻,两肋夹击。但随即沐岑菀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鄢黎将目光从布阵草图上移到了沐岑菀脸上,眯了眯眼,冷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沐岑菀有些尴尬,她知道鄢黎叫她来不是来看热闹的。但她也搞不清楚,鄢黎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想太多又有什么意义,她就算猜得透,便能改变得了吗?还不如就随着自己的心走吧。沐岑菀打定主意,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帐篷里的人都听到。“这个布阵,是典型的铜头铁尾豆腐腰,外强中干。”沐岑菀此话一出,之前说话的蓝袍将军双眼一睁,便怒道:“哪里来的毛丫头,没规矩,还不快滚出去。”奚华却摆手说道:“奚远兄,先别动怒,先听她说说,说得没道理,再让她出去。”奚远乃是奚氏旁支,奚华的族兄,身份地位比奚华低许多,因此这次骑射大赛,只是奚华的副将。见主将发话,奚远狐疑看向沐岑菀,眼中尽是不忿。“此布阵方法,其实是兵家最易范的错误,乃为过犹不及。兵书上说‘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因此很多将领都会过分解读其中之意,认为首尾最重要,中间则可相对放松。观此布阵图,不仅犯了重两头的错误,而且还过分重视阵法的形式,忽略了实际作战的需要。布阵之人将三军排成三角形,看上去坚不可摧,可真正运转起来,主军与两肋之间,需要的回旋空间比较大,若是地形受限,三军不仅不能呼应,反而会相互受累。”沐岑菀此话一出,帐内众人面色已微变。沙盘边的青袍将军赞许点头道:“鄢吉也觉得,这阵法太花哨,运转起来不太灵便。”沐岑菀看了鄢吉一眼,报以感激一笑,走到了沙盘一侧,拿过鄢吉将军手中的竹杖,指向插着小红旗的两个营寨中间的一处开阔地带,接着道:“如果菀儿没猜错的话,主攻军的行军布阵位置应该就在此处吧,因为菀儿刚刚听到这位奚远将军说,要在两日内拿下甲、乙两处营寨。”季同唇角带着微微冷笑道:“不错,此处进可攻退可守,正是主军必占之地。”沐岑菀笑了笑,回身指着布阵图道:“此图之隐患,菀儿也无需多言了,相信在座各位心里了然,菀儿姑且不自量力,说说心中的拔寨之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