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绿海青波,在这乱世纷争的年代,这片辽阔的草场,像一个世外桃源,遗世独立于这苍茫大地之上,在这里,沐岑菀还没有感受到太多的血腥与残酷,于她而言,这里天高地远,有些寂寞,却也安心。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她却也渐渐习惯于在残阳如血的黄昏,站在徐徐微风之中,倾听草色烟波翻涌,细看天边云狗变幻莫测。然而,万余人的大军进扎,打破了这片草场的云淡风轻,那些被贪婪浸润的灵魂,带着嗜血的利欲,将这片宁静的连天青原,侵染上了血色的暴虐。接连两天,北军主军都毫无动静,而南军已经对己、庚两个营寨发起了两轮进攻。己营外围筑起的木石高墙,两日来已被范旭带的紫军强攻了3次,紫军来势汹汹、咄咄逼人,不管不顾上来就是一阵猛攻猛打。这种打法,用鄢吉的话说就是,凶狠有余,策略不足。因此两日来,无论紫军如何嚣张叫骂,鄢吉却只是避其锋芒,坚守不出,指挥守军有条不紊应对强攻。沐岑菀站在角楼上,看着第四次从远处冲锋而来的紫色人潮,深深皱起了眉,高墙之下,已经倒下了几百名士兵的躯体,而这个范旭,却还是如此鲁莽的命令士兵不要命的冲,他的两千主攻军,能经得住他几下折腾。然而,令沐岑菀心惊的是,第四次攻城的紫军,手里均抱着一捆捆的枯枝干草,疯狂冲向营墙角。不知是谁大呼了一声:“南军要火攻。”登时营墙上就喧闹了起来。身穿厚重盔甲的士兵们来回奔走,高呼传话。“快去通报鄢吉将军!”沐岑菀站在角楼边,看向营墙之下,抱着柴火拼命冲过来的士兵,将柴火堆在墙角就立刻往回跑,可见敌人是想用火箭之类的远距离射击武器点火。这时,墙头之上的弓箭手在几名百夫长的指挥下,已做好了准备,一排排利箭夹着嗜血的历风,向墙下的敌人射去,很快,敌人运送柴火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不对,似乎哪里不对,营墙虽然用了不少木材作为支撑,但填充的石块还是主料,如果是燃起熊熊烈火,可能会造成墙体部分坍塌,但就紫军士兵人力运来的这点柴火,根本不可能造成多大的毁坏,范旭再蠢再暴虐,也不可能拿自己士兵的性命如此儿戏。沐岑菀惊异的举目望去,范旭的行营,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撤出了不远处的那片小树林。不好,沐岑菀猛的跳下脚踩的小板凳,抓住一个从身边跑过的小卒,焦急问道:“鄢吉将军在哪里?”那小卒见是将军带在身边的那个漂亮小女孩,微微愣了愣,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回道:“在东门。”沐岑菀现在的位置是南门角楼,还好营寨不大,她撒开两条小短腿,飞快的便朝东门奔去。“鄢吉将军,快,快准备湿布,快准备湿布。还有沙土,运沙土上营墙。”沐岑菀奔到东门角楼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边跑边朝着鄢吉大喊,突的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便往前扑去,幸亏鄢吉眼疾手快,抢上一步将她拎了起来,才不至于扑个狗吃屎。“准备湿布做什么?运沙土上营墙?”鄢吉不解,一脸疑惑,鄢黎让他将这个小丫头带来己营时,他是十分不乐意的。虽然那日在主帐里这丫头说了一大通兵法,很有道理,并且在拔寨的策略上,与鄢黎和他几个将军制定的计划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处,但毕竟这样一个小女娃儿带来守营,谁来照顾,都是些粗皮大汉,更何况还要作战。但后来鄢黎说这女娃儿有大用处,他便很是不情愿的将人带了来。时间虽然紧急,但沐岑菀也知道,她若是不说清楚,这些人是根本不会理会她这个小屁孩的,于是她只得边调整呼吸,边简明扼要的说道:“己营的周围都是白茅和密密麻麻的灌木丛,这些易燃的植物一旦被同时点燃,就算烧不死我们,烟雾也能把我们呛死。关键是,之前紫军安营的那片小树林,菀儿认得,那是一片夹竹桃林,夹竹桃焚烧有毒,紫军士兵拼了命运到营墙角的,就是夹竹桃的树枝。应该是昨晚,紫军已全部撤出那片夹竹桃林,估计范旭想把它也点燃了。现在吹的正是南风,夹竹桃林一旦烧起来,大量有毒的烟雾飘过来,我们的士兵就遭殃了。鄢吉将军,现在情况紧急,菀儿不能详细说的明白,你懂我的意思吗?范旭要放火烧这整个山头。”鄢吉虽然不足十六岁,但也是随父亲上过战场的。况且他本就天资聪颖,此时听沐岑菀这么一说,刚才疑惑不解的地方,现在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他将沐岑菀搁在地上,扯开了嗓子大骂道:“娘的,范老虎果然阴毒,不过就是个比赛,他居然能做这么绝。除了弓箭队,其余百夫长都给我带人运土上墙,倒下墙去将那些柴火埋了,让人去准备湿布,发给每个士兵。”沐岑菀听着鄢吉有条不紊的下达着命令,知道这个少年是个为将之才,剩下的事,不需要她再插手了。于是默默转身,一拐一拐的向角楼下走去,刚刚绊倒时扭了一下脚,现在走起路来才发觉有些疼。鄢吉百忙中看向沐岑菀,娇小瘦弱的背影看上去有一点孤单,但背脊挺的直直的,就算脚上受了伤,也丝毫不见狼狈,那样小的一个孩子,是如何做到这么从容的?鄢吉不知为何就忽然生出些许怜惜来,停下口中正在吩咐的事,对自己的近卫说道:“去保护菀淑媛。”果然,还不到中午,己寨所处的这个山包,冲天浓烟滚滚,山火崩裂蔓延。就算鄢吉做了准备,就算庚寨冒险来救,依然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整个山包,烧成一片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