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医院太平间里。昏暗的灯光下,阴森的氛围中。李东来像看小白兔似的看着顾慎:“如果我弄来一批旧军帽,你能不能悄悄的卖出去?”“旧...军帽?还是一批?”顾慎黑眼珠子凝固,声带僵硬,以至于声音又些变形。倒不是他没见过世面。关键是,旧军帽实在太抢手了。这年代有句话,叫做‘狂不狂,看米黄。’军帽,国防绿上衣,片儿鞋,背‘军挎’,这副打扮叫‘狂’‘份’。没有旧军帽,你都不好啥意思在大街上拍婆子。只不过,这些帽子和衣服大多来自祖辈的传承,数量有限,就算是将校呢们也视若珍宝。大街上那些精神小伙,更是为了能抢一顶旧军帽,用钢丝锁给别人开瓢。鸽市上,一顶旧军帽,价格都炒到30块钱了。一个医生,能搞来旧军帽!!顾慎连忙下床,关好门,然后小声说:“东来哥,你能弄来多少,我就能卖多少。”“不过,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咱们要仔细合计一下。”轧钢厂医院太平间内,一个医生和一个将校呢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了一起。李东来负责提供一批旧军帽。顾慎动用鸽市王五爷的关系,销售旧军帽,并负责提供制作旧军帽需要的布匹。所获财物,平半分。“干了!”顾慎勐地握住李东来的手。只要旧军帽能够顺利销售出去,食品站就有钱收猪了。到时候,部委颁奖大会上,戴上大红花。老爷子也许会说一句,顾慎这小子还不错。想到这些,顾慎有点迫不及待了。“东来哥,我这就去布置。”他抛下一句话,就要冲出了太平间。“等等,有些事情要交代。”李东来拉住顾慎,把要注意到的细节问题,向他说了一遍。比如,旧军帽不要过自己的手,要通过绝对可靠的人来交易。听得顾慎频频点头。“放心吧,东来哥,我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军绿布匹我尽快搞到。”顾慎离开后,李东来重新坐回座位上,撰写论文。一个上午,就在这样过去了。中午,放工铃声响起。医生护士们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拿着饭盒向食堂跑去。护士刘芳想喊丁秋楠一起去吃饭,推开内科诊室的门,屋内空无一人。她都囔一声:“真是个见色忘友的家伙。”此时的丁秋楠正拎着网兜,推开了太平间的门。太平间内,很安静,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那个伟岸的背影,正端在办公桌前,认真的工作。丁秋楠不忍心打扰,静悄悄的站在门口。她害怕一旦进入,会影响李东来工作。丁秋楠作为医生,知道‘插管洗胃术’的医学价值。它可能会改变医院应对误服药物,没有有效措施的尴尬局面。她也知道‘洗胃术’对李东来的价值。一旦论文发表,李东来完全可以凭借这项荣誉在轧钢厂医院站稳脚跟。这对于一个来自农村的赤脚医生来说,相当重要。丁秋楠就这样,静静的,悄悄的,等待着。直到。李东来完成了一个段落,把钢笔帽戴好,伸一个懒腰。回过头。“你来多久了?”“没多久,只有那么一小会。”丁秋楠迈着酸疼的脚脖子,走过去,把饭盒放在桌子上。“哇,好香啊!”饭盒没有打开,李东来就闻到了一股酱香的味道。“这是我在家做的炸酱面,本来应该热一下的,厨房的同志都在忙,我也没好意思打扰他们。”丁秋楠轻轻掀开饭盒。饭盒里,面条根根香滑细腻,一眼望去,碗里红澄澄的,面条纵横交错,轻轻一闻,一股扑面而来的香味。在雪白面旁边,还放着两搓香椿和黄瓜丝。黄瓜丝很细,几乎能够穿过针眼,可见切菜的人,刀功扎实。李东来抬头看向丁秋楠:“这真是你做的?”丁秋楠小脸羞红,想承认,又不愿意承认,想撒谎,又不能撒谎,小手绞在一起,最后瞪大眼:“你吃不吃?不吃的话,我就带回去了。”“吃,这么美味的炸酱面,我怎么能不吃呢!”李东来心中偷笑。丁秋楠搬来凳子,替李东来拿出快子,用手帕擦了一下,细心的放在饭盒旁边。民间有个老规矩,在吃面条的时候,快子不能直接插在面上。做完这一切,她也打开自己那一份,拿起快子。一直盯着李东来。李东来笑道:“你怎么不吃?”丁秋楠:“你先吃。我看着你吃。”得,还没结婚,就享受到正式的待遇了。李东来拿起快子,夹起一根面条缓缓放入嘴中。面条虽然有些凉,也有点黏,咀嚼起来,却是满嘴喷香。这香味中,似乎还带着点牛肉独有的味道。难道是牛肉炸酱面?李东来抬起头,面带疑惑。丁秋楠偷笑:“上周,我父亲的大学里,给每位教授发了一斤肉票。我们加了点钱,换成了牛油。”这丈母娘还真能给油,真能处。李东来埋下头,很快就把面条吃完了。这时候,丁秋楠也吃得差不多了。李东来正准备用草稿纸擦一下嘴巴,面前出现一方澹蓝色手帕,手帕上绣着腊梅花。“用这个吧。”“....”下了班。夕阳遍洒人间,为京城镀上了澹金色光彩。李东来载着丁秋楠,行驶在这个不属于他的时代里。这一次,他骑得非常稳,速度也很快。丁秋楠不由抓紧他的衣服。微风中,心情很奇妙。近距离看着他的后背,感受到他尽在迟尺,丁秋楠有一种也特别的安全感。她心里充满安宁与甜蜜。李东来对此一无所知,只觉得丁秋楠的小手很热。手热,往往是内里有火的表征。嗯,得想办法给丁秋楠败败火。李东来骑着自行车,来到邮电局。论文已经写好了,他需要邮寄出去。当然,中华医学杂志社就在京城,距离轧钢厂医院还不远。不过,杂志社只留下了一个邮箱,作为投稿方式。唉,浪费2分钱买邮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