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郭嘉、祢衡讨论完吕布父女和广安陈复事宜后,次日,王政又再次召集群臣商讨战后的封赏问题。因为此事牵扯过大,为稳住江东系的降官之心,故此不仅是郭嘉,祢衡,黄忠等人,王政也让陆绩、顾雍、甘宁等新归附的扬州文武都来殿内参与。环顾诸人,王政颔首温言道:「今年我军数场大战,诸君多有辛劳,文以运筹帷幄,武以英勇御敌,北海得以开疆,寿春得以克复,实际全赖诸位之力。古人云:‘刑以惩恶,赏以酬功,,今天召集诸君来此,便是为讨论如何酬功一事。」顿了顿,他又说道:「因为张昭、徐方、吴胜、于禁、臧霸等人还没入城,所以依本将之意,今天咱们先议个草案出来,这两场战役诸位大抵身逢其会,更有不少人是两场皆经历过的,此番酬功章程该是如何?有何提议不妨畅所欲言。」若论官职,张昭实际上才是王政如今麾下的百官之首,徐方、吴胜、于禁则是镇守四大军翼的一方大将,而臧霸则不仅在徐州本地具有一定的地位和影响力,更是天军系中泰山军的代表人物,按道理这等「年底总结」的大事他们都当参与才是,更都具有一定的建议权。那么王政为什么不等到他们入城之后再议呢?原因有二。一则,是为了平衡,甚至是分权的意味。虽然就关系亲重来讲,吴胜和徐方皆是王政的总角之交,可他们同样也是天军中青州系的首领人物,而张昭、臧霸乃至糜芳等人又分别代表着徐州、泰山两边的派系,相比之下,江东系加入的时间最晚,根基最浅,话语权自然也是最少。二则,虽然是年终总结,可扬州战役早在入寿春后便已有过一次封赏,且主要是针对江东这边的势力,所以这次年终总结的重点其实还是之前的北海之战,放在青州军和徐州军上面,既然重点是他们,若是让张昭和徐方等人自己来论功行赏,难免会有所偏失。尤其是武将这边,两汉最重军功,不管是徐方、吴胜还是于禁肯定会对本部的将官有大力的推荐,真要等到那个时候,看他们争的脸红脖子粗,未免不是太好。而这些人又确有大功劳的,若他们把争论交给王政裁决,现正在收揽、用人之机,诸将又派系不同,各有山头,王政自问也委实难以裁处。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被他们的部下视之以为「厚此薄彼」。当然,除了臧霸、昌豨的泰山军以外,其他人麾下的中层将官也大部分入了系统,便是王政真的「厚此薄彼」,量来这些人也绝不敢,更绝不会埋怨到王政的身上。但之前黄忠和吴胜两部的冲突其实已算是给王政提了个警告,便是两方都入了系统,也只代表他们都忠于自家,却不代表彼此就成了亲密无间的友朋,再无交恶、分裂的可能了。既然如此,他便想着这一次让江东系的降官们来趁诸将未曾入城,先把整体的框架立下。框架一旦立下,就算诸将再去争功,只要出不了章程规定的范围,就不至于太过激烈,甚至超出王政可以掌控之内,退一万步说,即使诸将对章程不满,也最多是对规定章程的江东诸臣有所不满,不至于让彼此内的矛盾再次升级。三角形始终才是最具有稳定性的,之前的天军内部说到底只有青州军和徐州军(泰山军依附徐州)两大势力,对王政而言,尽快让江东势力入局,让两方矛盾变成三方矛盾,其实才是更合适他去掌控的。另一方面,对参与制定章程的江东诸臣而言,他们中间并非没有聪明人,对王政的用意或可猜出一二。不过即便猜了出来,又能如何?对于他们而言,能参与这种会议本身便代表了王政的重视,更代表了王政给与了他们加入博弈的机会,这也是代表他们未来会在王政麾下大展所长,大有所为的一个表现,求之尚且不得,如何会去拒绝?王政话音刚落,祢衡环顾众人,便已傲然地步出班列。他本就心高气傲,又算是文臣方面的第一个「从龙之臣」,但凡这种会议,大部分情况都是当仁不让地首先发言:「自主公起兵以来,我天军所经历之大小战事不下百数,但是若论战事之频,规模之大,乃至开疆之远,未有如今年者!」「先有北海之战,后有奉高一役,随后更是力拒夏侯,平定孙策,扫荡袁术,几无片刻止息,徐、吴、于等几位将军,或御敌于城外,或坚守于要隘,或奔袭自渤海南北,或驰援于长江东西,又有出谋划策如微臣、张国相等,诚可谓文忠而将勇。」听到这话,王政不由看了眼殿下的郭嘉,两人面面相窥,同时微微一笑。好一个「出谋划策如微臣」,也就只有祢衡这等性子的人才能说得出这种话来,难为他还愿意加上一个张昭,不过郭嘉却是全然被无视了。「不止文武齐心。三军之将士在此战中亦无不尽出死力!」祢衡接着说道:「黄将军麾下哨骑赵某,便曾多次在孙贼堵截下来往两地传送情报,冒以风雨,数百里地,三天竟至,既至舒县城外,又视孙贼万人包围如若无人,轻骑出入,面色徐徐,不为之变,勇壮可嘉!料来其余诸军之中,也定然多有此类勇武的壮士。」「不以位卑而忽其功,不为爵高而忽其过。功虽小而必赏,过虽微而必责。是明主之所为也,数场大战中,总的伤亡数目现在还没有统计出来,但只天军五部便已都伤亡近万,由此可见总的伤亡定然不小。」「故此,臣以为主公若想要名符其实的酬功,章程之原则可以三条为上。」「首先酬赏需重,不重,则无以抚恤此战之惨烈;其次酬赏需平,不平,则无以彰显文武之忠贞;其三,酬赏需广,不广则无以凝聚士卒之军心。」「若能做到这三条,则我军将卒尽管久战疲惫,伤亡颇重,但主公明智有为、奖罚得当的名声却必能因之而传诵天下,稍加推动,必可由此一举而尽得四海猛士之心并及天下智者之慕,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即此意也。」单论文思与口才,祢衡确是人中翘楚,不同于昨日私议时被郭嘉彻底抢了风头,今日有所准备之下,却是字字珠玑,有的放矢。不但顺着王政的话语,总结出了章程的三原则,更进一步地发挥,点明了此次酬功的重要性,扩充了其中的政治意义。此前王政无论是攻克泰山,还是侵伐北海,说到底其实还是在徐州边上折腾,且徐州不仅是一个四战之地,又非益州那种可以固守的地形,战绩虽是彪炳,声威虽是骇人,其实仍不被大部分有识之士看好。如今却是全然不同,虽只得了庐江、九江两郡,但这两地却是整个江东的精华所在,与广陵连在一起后更是掌握住了江淮水路,形势登时为之一变,一旦来年打下吴郡和丹阳,便是真正由「难以固守」变成了「进可攻,退可守」。更不用说击败孙策、袁术之后,王政的名声可谓再上一层楼,此时其实已算是和冀州的袁绍一样,成为了逐鹿中原的最有利人选之一,被人看好程度,甚至还要略胜拥有大义名分的曹操一筹。当然,单是武功盛烈还是不够,王政眼下更需要在江东士族乃至天下人面前更多的表现出「明主」的风范,至于怎么表现,接下来的酬功之举,正是个绝好的机会。「正平之言,正合我意。」王政颔首,环视陆绩等人问道:「诸君以为如何?」诸人皆躬身回道:「祢司马高瞻远瞩,议论深刻,正该如此。」「正平,你说酬赏原则应有三条,从重、从平、从广,从重从广本将皆能明白,只是如何从平?」「从平有三,一为文武之平,二为攻守之平...」祢衡昂立庭中,侃侃而谈:「今年数长战役中,立功的文武皆有,不可只重战功,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无论是北海之战,抑或是平定江东,徐州官吏筹措粮草,后勤补给,皆用功甚勤,出力不小,主公不可不察。」「另外内若不安,外何以御敌?相比诸位将军的开疆扩土,类如昌将军守奉高一般的督城拒战,御敌与门外者比比皆是,这样的功劳也应该得到重视。「「所言甚是。」王政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欣然说道:「昔日汉高帝立国之后,论功行赏,以萧何为首功,便是此理,然则第三平又是何指?」「主公之前初为徐州牧时,对待立有功劳的臣下,多加官以为赏,彼时徐州方经战乱,百废待兴,空缺的官职甚多,酬之为官,倒也确实应该,不以为过,但如今之时,却是不可如此了。」祢衡道:「江东之地,兵祸颇少,虽有孙策之乱,毕竟时日不长,危害不大,大部分有实权的郡县官职皆已授出,且此番立功的文武,多数也早已位居高位,如徐将军此番破袁术于平舆,功劳自然极大,然则他如今已为建武将军,总镇彭城八邑,若再按照之前惯例,实在封无可封。」「故臣以为,主公赏赐功臣的惯例,似乎也到了该改变之时。」这话说的不错,王政如今明面上的官职是领徐州牧,兼征东将军,仅次三位上将军(即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和卫将军)为二品中阶。而建武将军次于征镇安平和三品的杂号将军,四品的常设将军,为四品的杂号将军,要说起来上升空间自然还是有的。可关键是这上升空间其实说起来也不大了,要是不留点余地,后面便自然会出现真正意义上的「赏无可赏,封无可封」,除非王政自家的级别继续先往上窜窜,才能解决这个问题。王政点了点头:「当如何改变?」祢衡朗声道:「此次酬功,应注意官爵之平,是其三平也。」诚如祢衡所言,如徐方目前的官阶,的确不太适合再短期内对他进行升任了,也不止是徐方,王政当初占领徐州之后封的另外三位将军都是如此,除了一个即将伏法的振武将军潘璋之外,建威将军吴胜和振威将军于禁暂时来讲,都到了不可擢升的地步。其实,别说升无可升,随着王政地盘的不断扩大,有些官职,特别是显职要位,就算可以升的,按祢衡看来最好也是不升为好。为何?所谓「非才则废事,权重则难制」,拥有系统的王政或许不会有这等疑虑,但作为臣下的祢衡等人,却必然会防患于未然。而对一个处于乱世中的新盛政权而言,世袭的爵位其实反而比一些显职更为划算,因为说到底,它毕竟只有实利,没有实权,这一点王政自然能够明白。「正平所言,颇为有理,只不过...」沉吟半晌,王政环视众人缓缓说道:「只不过这封爵之权,本将却是没有,如何处之?」这话说的没错,若要官爵之平,那首先王政必须拥有封土授爵之权才行。而这个权利在两汉,甚至历朝历代的封建王朝也只有唯二的阶级拥有,一者为帝,一者为王!瞧了瞧殿内诸人,王政突然又拍了拍案几,恍然般地笑道:「哈哈,是了,咱们权且先讨论出一个该奖赏的名单来,然后本将奏与许都,请朝廷裁决便是,如此便可矣。」却没料到祢衡闻言面露怫然,振声说道:「主公此言差矣。」「臣的赏爵之议,是请主公为功臣赏爵,却非请许都的曹操来为功臣赏爵的!」「若是如此,他日吾等臣子到底是该感恩主公呢,抑或奉崇曹孟德乎?」此言一出,殿内诸人无不色变,大厅更是立时静至落针可闻!王政倒是依旧神色平静,一边观看诸人的神情变化,一边淡淡地道:「正平何出此言?」「许都为陛下所在,朝廷中枢,加官进爵理当由此而出,怎地扯上曹大将军了,本将殊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