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的脸色不太好看,罗老太太似乎看透她的心思,上前用双手包住楚清的一只手,说道:“楚大人,让你为难了,是老婆子太自私了,你也是女子,熬到今天这个局面不容易,我们不该用自己的事情给你招麻烦;从你来到村里那天,能顶着村人的闲言碎语还认认真真给孩子们做饭、抄书,老婆子就知你是个性子坚忍的;后来,东伦的流寇来祸害村里,你不顾自己的安危救我三媳妇,哪怕她一直都对你出言不逊,你还是救了她……那是救了老婆子一家子的命啊!那时候,我的两个儿媳妇都不在家,她们一直在打听她们丈夫的消息,家里就我们婆媳和小孙儿,没有你,我们也就都完了;这份恩情我们一直想报答,却寻不到办法,现在又要用这事为难你……就当……就当老婆子什么都没说过吧,没说过……”老人说到最后眼神都暗了下去,有些认命的样子。外屋传来一声女人短暂的呜咽,和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是有人听见了,又被拖走开去。不提三胖媳妇有多不是东西,单说老太太那时能拼了老命从流寇手下救出楚清,楚清就不能不管。这些年,罗家也没给自己填过麻烦,连三胖媳妇那个混不吝也都躲着自己溜边走。要不是走投无路,应该也不会出昏招想用下跪来胁迫自己吧?“老太太,这事我会想办法,但是我对密卫一点也不了解,不知道当今圣上是什么态度,所以最后结果如何,我没法保证。”楚清道。暗自神伤的老人一下子抬起头,眼中蓄满了希望:“不、不不用保证,你能帮忙就是天大的恩情!”楚清带着卓耀准备离开罗家的院子时,听到卓耀低低叹了一声“唉”,经过那口装药材的箱子时,他还愤愤地用脚踢了踢,对远远跟在身后想送又不敢靠前的几个女人说道:“我家老大给你们带的药材,哼!”身后,让楚清头疼的三胖媳妇“呜”地一声又哭,楚清这次是真忍不住了,两步返回去,一把揪住她领口,伸手就一个大嘴巴子:“你全家遮遮掩掩的事情,你要嚎的天下皆知吗?”打完,楚清呼出一口气,真痛快!想揍她不是一年两年了!京都,御书房。皇帝皱着眉头看着御案上的两份信件。一份很薄,只有单薄的一页纸,上面只有干巴巴两行字,第一行:有罗姓密卫流落在外,十余年不得归,已至第四代。第二行是几个名字以及籍贯,打头的两个名字还被画了黑框:罗专、罗固兴、罗平、罗安、罗全、罗福禄。另一份则很厚实,不是纸张厚,而是页数多。上面几乎是要破口大骂的口气,字迹也潦草,不用细看,都能想象写信者是有多气急败坏。这封大发其火的信是楚清写给胡恒秋的,想到楚清在朝堂上跟言官对着撒泼的场面,皇帝直搓鼻梁子,仿佛自己被楚清当面骂了一般。楚清这封信一改往日刻板、严谨、有事说事的作风,满纸大白话不说,下笔也狠厉,纸面被她那特制的钢笔都戳出好几个洞。皇帝看着信纸上小洞最密集的那段内容:……胡大人,我怎么加入密侦司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若不相信我,就别让我当什么沃斯理事处的副千户,爷我不稀罕!你一边用着我,一边还搞些什么“密卫”去干同样的事,你瞧不起谁呢?你知不知道我的人为了能隐藏在沃斯国,费了多大气力?他们干着最低级、最苦累的活儿,吃着狗都不吃的食物,还要挨打受骂,弄不好连命都得丢在人家的皮鞭下。好不容易他们撑着活到今天,把百姓的言论控制在刚好可以让各部落互生嫌隙、点火就着的地步,你可倒好,弄个密卫出来,挑唆四王子凯利迪进攻大宣。现在是时候吗?我就问你,现在开战,大宣能落得什么好?你别跟我说那只是个打算,不会真正发生,万一发生了呢?部落的百姓已经让我的人挑动得激愤了,要是正好让四王子抓住这股情绪就发兵,会怎样?今年灾荒,大宣饥饿的百姓会不会再因战乱而对朝廷失去信心?就算没有到这么严重的程度,那你的那个什么“密卫”,万一有个闪失,连累我的人咋办?你置我手下这帮小子于何地?你是不是以为他们死了是为国尽忠,是本分?那我告诉你,他们若是被你那些“密卫”给牵累死了,那就不是为国尽忠,而是枉死!你们这帮高高在上的大官,不拿我们底下这些人的命当命,我不行,我可拿这帮小子当宝!姓胡的,爷我不干了!这封信就是爷的辞呈!你想治爷的罪就赶紧的,你看爷会不会眨一下眼皮子!“哎哟喂,这可真是一顿海骂!”皇帝用手抹了抹脸,仿佛被楚清的吐沫星子喷到了似的。“不群!”皇帝眼睛还盯在信纸上,嘴里却唤着。“皇上。”不群出现在御案前,施礼。“你估计,还有多少密卫流落在外?”皇帝问道。不群:“回皇上,这个不好说,当年先皇寝宫连同偏殿一起失火,名册跟着一起烧光了,后来统领大人伤重,没等把花名册上的人名背完就咽了气。”皇上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无奈:“朕一直认为,你们成亲不易,皇家用这种方式并不能很好地延续密卫,所以朕才把密卫分出来收编在密侦司,好能正常地娶妻生子,看来,还是有疏漏啊!”不群噤若寒蝉。皇家的规定,那是你们当皇帝能评说的事情,别人可不敢置喙。“密卫在沃斯,生存很艰难?”皇帝又问。不群简而言之:“想是不易,毕竟相貌差异甚大。”皇帝:“难为你们了。”不群“噗通”就跪下:“君命乃第一要务,听命是我们的本分与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