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前脚捎信给小宝,说今年在新伦州过年,让早点回去,好一起去边境接黄忠和吕师傅他们;后脚又补来一封信:让小宝帮忙接黄老他们,再和他们一起进京过年。今年过节之所以改了安排,全都是因为皇帝的一道旨意:要求各地官员进京述职。去年各地官员均有变动,但以基层为多,还有些中高层官员稳坐其位,皇帝也是没下狠手,整治官场还需循序渐进。今年,皇帝准备亲自敲打敲打,就算是去年新顶职的官员,也得见上一面,毕竟去年他们上任仓促,皇帝对他们还不熟悉。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也需要安抚一下百官,不能压迫太过。今年雨水不算充分,但比去年强上不少,各地农事也都比较积极,可蝗虫这种生物的繁殖力太强,对农业依旧是很大的压力。弦绷得太紧,易断,对官员一味打压和要求不太合适。黄忠曾说过会在年底才回大宣,眼下还有几天到腊月,小宝不等了,准备带队回新伦州,今年这么多好东西,得好好安排下。黄忠之所以坚持在沃斯那么艰苦的地方不肯回来,是因为他觉得楚清需要有个人为他做背书。楚清五月份要离开的时候,黄忠和吕师傅都帮忙张罗她要带回大宣的东西,可他们二人却一点给自己收拾行李的意思都没有。黄忠问吕师傅:“老弟,你咋不收拾?”吕师傅笑着回问:“你不也没收拾?”黄忠就说:“我不走是有原因的,清丫头这次谈下的玉矿,明面上是她和四王子俩人的私下买卖,但谁会这么看?人家是沃斯的王子,清丫头说是商人,也背着官职在身,谁能当是私人买卖?而且呀,这比买卖让人能置喙的地方不少,比方说,只有三年采矿权,这就会让人问为何不是五年、十年甚至更多?”吕师傅就点头,人心不足蛇吞象嘛。黄忠说:“那丫头究竟是因为什么被人家把商队扣下,她讲出来的是不是只是表面原因,里面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对外人言的咱也不知道,她那职务,咱们不好多问;但是既然谈下来是三年,那就指定是尽她最大的能力了,你说是吧?可三年时间要是无甚所获,会不会有人说她是与四王子勾结,为人家谋求利益?”吕师傅赞同:“这里头肯定有弯弯绕,可我是大老粗,啥也不懂,也不敢问,我留下就想看看能不能帮她改善下工具,多弄点玉石回去;实在不成,玉石少,我就想法给她加工得个保个漂亮,玉石嘛,少点儿更金贵,只要打磨的精细,少点儿就少点儿,让她好交些差,也不至于太落口实!”黄忠给吕师傅伸了大拇指,这是想到一起了,就算吕师傅没当过官,但是阅历也让他明白事情不那么简单,所以也不放心。黄忠又说:“不是自夸啊,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老黄虽然告老了,可要是给皇上写个折子……”说到这儿又挥了挥手,语气不那么肯定:“虽说未必能呈递到皇上眼巴前,可为官那么多年,总也有几个门生故旧能帮忙捅咕捅咕不是?有我在这儿,就当给清丫头做个人证,是吧,证明她没有徇私舞弊,证明开采的难度,证明产量……尤其是清丫头这次先刮了人家一层地皮,甭管是不是玉都给搞回去那么些石头,不定多少人眼红呢。”黄忠用自己的声望和公信力,给楚清做背书,而吕师傅在用自己的手艺帮楚清出精品,能力不同,牵挂却是一样的。吕师傅跟黄忠在一起习惯了,俩人现在晚上泡脚都是一起。楚清也照顾他们,别人都是几十人一个毡房,睡大通铺;他们俩单住一个小毡房,还专门配了小火炉,延了烟囱伸出天窗去。这会儿吕师傅从火炉上拿下水壶,给黄忠和自己的脚盆都倒上热水,再舀些冷水进去,够泡个脚底板就够了,取水不易,他俩热乎热乎就行了。吕师傅感受着脚心传来的热度:“哎呀……你说我就从没想过还能有这么一天,不管啥样的条件,都能有热水泡脚……不瞒你说,这人呐,不一定娶妻生子就能美满,也不一定养儿才能防老,有时候跟对了人,可能过得更好……我是知足喽!”这话吕师傅是发自肺腑的。楚清从没有跟谁特别亲近过,唯一一个稍微亲近点儿是甘来,那还是把甘来当做小孩儿,时不时给做点儿吃喝哄着。但是她对周围人的照顾却是无处不在的。吕师傅和黄忠大老远来沃斯国帮她,她也没说句什么好听的话,但是每晚都会自己在外面烧壶热水送过来,直到小子们拆下两辆马车的铁皮围子做成烟囱,让两个老的能在毡房里烧炉子。别看是五月,晚上一样不暖和,吕师傅简单的温暖了脚底就赶紧擦干水套上羊毛袜子。燃料不易得,但是从不短着他们两个老的,就算楚清不在也一样,但吕师傅他俩还是能省则省,泡个脚底板就打住。穿好鞋袜,吕师傅过去把炉火压小,说道:“唉,丫头不易,养这么一大家子人,我也帮不上啥!”黄忠也擦脚,不过他的心态好:“能帮一点是一点,让丫头知道有人惦记,她心里也不空不是?”吕师傅就笑:“她还不乐意咱叫她丫头呢,她说,小宝都那么大了,她被喊成丫头,小宝成啥了?”黄忠就吹胡子:“不乐意就憋着!叫她丫头有什么不对?在咱们跟前,叫孙女也不过分,叫丫头还给她抬辈分儿了呢!”吕师傅:“你可拉倒吧,还孙女……欸我问你,你就这么一年年在外头耗着不回去,你家里不惦记你?你跟我可不一样,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家大业大的,老婆孩子你都不管了?”黄忠擦完脚直接塞进被窝:“用我管吗?我跟你说,什么家大业大,你管他们,他们还嫌你烦呢,嫌你约束他们了、嫌你老了不合时宜了,嫌你不在位上不明白官场那点儿事儿了,一天天就忽悠你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巴不得你闭嘴给他们留清净!你说,没有老子当年兢兢业业,哪有他们读书识字考学做官的机会?管多了嫌你烦,不管又抱怨你,老子又不是冤大头!管他们吧,说你管的多,现在好,老子不管他们,烦不着他们!他们爱咋咋地!有时候我还羡慕你呢,一个人多自在,我跟你说,这孩子吧就欠穷一穷、苦一苦,不然不知道珍惜!你看清丫头,无依无靠的,谁管她了?咱再不搭把手,她不得让人欺负死!”顿了一会儿,又嘟囔句:“一边不用我管,一边还用我的人照看他们,哼,我就是个冤大头!”成过亲的男人到底不一样,牢骚就是多啊,吕师傅心想,顺带着把话往回收:“老哥,你这就是得便宜卖乖臭显摆哈,有妻有子多美的事儿!我想当冤大头,这都一辈子了,也没当上!”类似的聊天就没断过,这都到年底了,俩老头一边收拾行装还一边聊呢。黄忠:“你说,我这红彤彤的玛瑙串,老婆子能喜欢吧?这可是天生天养的好水头,多好看!”吕师傅乜斜一眼:“哼,出门一整年,就带回去这么个石头串,我看你能不能进得了门!”